房子很大,她不熟悉,走了一阵才找到秦鹤。
他在客厅另一端,孤身对着窗抽烟,时而分出点神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见她出来,他远远指了下沙发,示意她自己坐。
电视开着,放出声音来,显得不那么空旷冷清。
沈妍没什么心思看电视。
但画面五彩斑斓,声音甜美悠扬地冒出来,引得她投去视线,意外发现他竟然选了部迪士尼动画片。
逃离人群的公主在皑皑山雪间边舞边唱,凛人霜雪似乎都活过来,为她搭起一座座天桥。
沈妍迷惘地盯着屏幕,神思迷惘地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悟出秦鹤的用意。
他又在安抚她。
调暗的灯光,梦幻的动画片,都是他精心布好的阵,只为将她不动声色地呵护起来。
浴室里发泄似的哭,他全都听见了。
沈妍扭开视线,不再看聒噪的动画片。
她突然有点恨自己功力不够,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情绪。
他走到她身边,捞起遥控器将音量关小了些,温声落下来:“卧室收拾好了。我让人热了牛奶,等会儿送上来了,你喝一杯再去睡觉。”
她余光瞥见他臂弯里挂着外套,手机握在手心里,是要走的架势。
沈妍转了点头,盯着屏幕上被家人朋友簇拥的公主,语调低软:“我乳糖不耐受。”
她听见秦鹤动作顿了顿,沉着声笑笑:“这样。”
再开口时仍然极致耐心:“那换豆奶?不过得多等一会儿。”
男人就近落座在沙发角,离她有一段距离。
他们之间完全沉默下来,全靠傻里傻气的动画片将气氛烘托出假热闹。
沈妍突然开口:“我不想看这个。”
这是他给她准备的糖。
但她早就过了爱吃蜜糖的年纪。
秦鹤没太在意,将遥控器推过去,让她自己换。
沈妍随便选了部很老的片子。
黑白底色的外语原声片,连字幕都不全。上来就是一对男女在战火纷飞中相拥,而后接吻,吻得越来越缠绵激烈。
她脸腾得红了,心里敲鼓似的乱,逼着自己目不斜视。
她祈祷这片段赶紧过去,这个吻赶紧停下,仿佛被拥吻的不是屏幕里的女人,而是她自己。
更要命的是,她身边真的坐了个不输影星的男人。
好在这一段确实没太久。
很快就开始漫长的叙事,古早的画面和大段大段听不懂的语言,让她看得很疲乏,眼皮开始打架。
沈妍悄悄望了眼秦鹤,他几乎没怎么抬头,绝大多数时间仍然在看手机。
她放下心,偏了偏角度,乌发将脸遮住大半,合眼小憩。
几乎是闭上眼的一刹那,她所有强撑着的精气神就抽走了。
意识漂浮起来,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游。
她太累了。
秦鹤将灯又调暗了许多,接着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边,从她手边抽走遥控器,将声音一点点关小。
他垂眼在她身上,舐着她的每一寸。
干净柔软的睡裙挂在她柔弱的身上,两只蝴蝶停在肩前,她整个人白到剔透,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秦鹤的眸色比往常更加浓黑,仿佛有团化不开的墨,将许许多多不可告人的心绪尽数封在其中。
挟着温度的夜风将手绣窗帘掀起来,一帧帧地飞舞,树影就着昏黄模糊的夜灯在墙上晃动。
他骨头被吹酥了。
将近五月的春末,燕城许多花都已经开谢。
她是最后一朵。
秦鹤从沉沦的边缘抽身站直,喉咙干涸,最后看了一眼她,果断转身往外走。
太危险。
“秦鹤!”
她不知怎么醒过来,或者根本就没睡着,正在他身后慌慌忙忙地追。
他步子没停。
“秦鹤!”沈妍终于赶上来,站在玄关前的走廊中,气都喘不匀,“你是要走么?”
他侧眼瞟见她抓着自己小臂的细腻手腕,只要轻轻一挣,就能将她甩开。
但她却央求:“可不可以留下。”
秦鹤合上眼皮,几秒后睁开,只保留寡淡的清明。
他回过身正视她,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温温润润地勾唇。
他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体贴而老成:“卧室里就有电话,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让人送来。”
沈妍盯着他的眼睛。
他们极少能离得这么近,光线很暗,反而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眸上分明有层翳障。
她和他之间,总被这层翳障隔开。
她松开手,几乎让秦鹤以为她是要放弃。
没成想下一刻她便准确扯住他的领口,生生将他整个人都拽低了些。
她眼里透亮,像夜里不灭的火把,说出的话却是软绵绵的南音。
“我有点害怕。”
男人的手松垂在身体两侧,仿佛被她禁锢住,动弹不得。
他沉寂地注视她,神色陡然荒凉。
翳障在一点一点消失。
蓦地,她揪着他领口的手被整个覆上,骨节分明的长指交错扣住她的,稍一用力,迫使她泄力。
沈妍眼底一黯,像火柴灭了似的,心里只剩焦墟余烬。
可他却没将她的手放开。相缠的手腕被翻转,他反手扣住她,往前半步便将她抵在狭长的走廊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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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夸夸勇敢的妍宝!!
第23章 扯絮飞花 我留下来你才该害怕。……
她说她害怕, 秦鹤是不信的。
那双眼锐亮得像匕首,直剜他的心脏,没有半分是害怕的意思。
分明是赤.裸.裸的仗势欺人。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
没经历过的, 总觉得都是好的。
可他真将她圈在方寸之间时, 她又实打实地颤了下,睫羽翻飞,像她肩上意欲振翅的蝴蝶。
秦鹤眉骨沉下来,用眼睛一遍遍描摹她珊瑚色的脸颊。
他嗓音难得如此缱绻,危险地低低笑了声,似觉荒唐:“你想要我留下,是因为害怕?”
他乌眸黑亮,放纵那点欲念冲撞出来。粟玉般的指尖一点一点蜷曲着扣进她指缝, 青筋连着小臂,错落地跳。
他领口的扣子被她刚刚扯开了半颗, 往前俯身时,随着他喉结的滚动彻底迸开。
沈妍不谙世事的眼睛划过去, 撞见衬衫下起伏的薄肌沟壑。
热意自下而上地冒出来,烘烤着她的下巴尖。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被放开的兽亮出獠牙。
她那一瞬是惊愕的,仿佛不曾料到他真的愿意靠近。
但惊愕却又极快消失, 接着便是温顺, 乖巧仰着头等待他决定如何对她。
秦鹤像在勒马, 精妙地控制着马蹄的每一步都恰好踩在悬崖边,晃晃悠悠, 不知道哪一步就要掉下去。
她就在悬崖下面,不时地想将他拽下马来。
只要他愿意摔下来,她就会跟着他粉身碎骨地沉沦。
但他太高明, 只探身看了看,就游刃有余地往回退。
沈妍眼睁睁看着秦鹤眸心的墨散开了。
他猝不及防地松开和她五指相扣的手,带着余温的关节蹭了蹭她软白的脸,拇指从她的鼻梁刮到颌骨。
她抬头,撞进他眼里冷静清明的慈悲。
秦鹤怜悯地告诫她:“沈妍,我留下来你才该害怕。”
客厅的电影放完了,隐隐约约响起片尾曲,孱弱地飘来走廊。
有人也恰好在敲门,送来瓶豆奶,玻璃瓶里米黄的乳白色被捧在手里,有种平和的温热。
沈妍站在玄关,半个身子倚在柜子旁,拿吸管慢慢地喝。
她喝得很安静,一小口一小口地送下去,仿佛时间很多,她也不急。
直到喝完最后一口,听见秦鹤叹了口气。
他最后还是同意留下来。
沈妍记得那晚去关电视时,电影片尾曲播完,出现了句结束语。
“L’amore non possiede, né vorrebbe essere posseduto, perché per l’amore è sufficiente l’amore.”
她看不懂,随手指着问秦鹤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秦鹤扫了眼,目色微凝,垂下眸笑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他断章取义地给她翻译了前半句。“爱不占有,也不愿被占有。”
沈妍似懂非懂。
爱难道不会天生滋长出占有么。
她进房间时,秦鹤站在门外,一寸都没往里挪。他手撑在黑漆木门框上,叫住她,给她指空调开关和香薰加湿器,最后他说,要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