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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登基手册_杨柒佰【完结】(113)

  段怀临如遭雷亟,瞳孔骤然缩紧,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梁清婉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一些尘封的、模糊的、被刻意遗忘的碎片在脑中翻腾——太后意味深长的眼神,瞥见梁贵妃求子汤药时欲言又止的怜悯…一个可怕的、令人作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甚至压过了愤怒。

  “孤是先皇血脉…真龙天子……”

  他徒劳地重复着,仿佛说得多了,他就真的是皇室血脉。

  梁清婉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又无比悲凉。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那盏摇曳的、用来照亮美人图的巨大青铜仙鹤宫灯上。

  一抹决绝到近乎妖异的笑容,在她惨白的唇边缓缓绽开,美得惊心动魄,也绝望得令人心胆俱裂。

  “好,好一个‘不可能’……”她轻声呢喃,仿佛情人间的絮语,脚步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走向那盏宫灯。素白的手伸出,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猛地掀翻了沉重的灯座!

  “哗啦——!”

  滚烫的灯油泼溅而出,瞬间浸透了华贵的波斯地毯。跳跃的火焰如同贪婪的恶魔之舌,倏地舔舐上那浸透了油脂的织物!

  “你干什么?!疯子!快来人!救驾!救……”段怀临的尖叫被浓烟呛住,他惊恐地看着那火苗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舔舐上垂落的纱幔、精美的屏风……明亮的火光映照着梁清婉绝美而平静的脸庞,她站在迅速扩大的火圈中心,像一只终于挣脱金笼、引颈向火而生的凤凰。

  “古有凤凰,涅槃于火,”她张开双臂,赤红如血的广袖在灼热气浪中烈烈翻飞,声音穿透木料爆裂的噼啪声与段怀临杀猪般的惨嚎,清晰地响彻这即将化为灰烬的殿宇,“世人都道我是真凤临凡,合该母仪天下,位正中宫。”

  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龙椅上那个在浓烟中翻滚挣扎、涕泪横流、丑态毕露的“天子”,眼中再无半分波澜:“君上,且睁眼看看——”

  “这滔天烈焰焚尽的,究竟是我这不得其位的真凤……”

  “还是你这……窃居龙庭的假龙!”

  火势蔓延得极快,浓烟滚滚,瞬间吞没了她决绝的身影。殿外,终于察觉到不妙的宫人侍卫惊恐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水桶碰撞声由远及近,乱作一团。冲天的火光撕裂了深沉的夜幕,将半个行宫映照得如同炼狱。

  谢令仪的铁骑,如蛰伏于暗影的凶兽,在这个湿冷的冬夜,悄无声息地踏破了西平郡的城门。寒刃所向,血光蔽月,屠戮的阴影瞬间吞并了废帝残部。

  这场战火延续多日,行宫中人影憧憧,太监宫女们尖叫着、推搡着,平日低垂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像无头的苍蝇般在雕梁画栋的廊庑间乱撞。易知秋就是在这个时候抓住段康安,混入逃命的人群,拼命往宫外跑去。

  “小五,你是皇子!咱们刘家要出皇帝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知秋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声音因极致的亢奋与恐惧而尖锐扭曲,在周遭的哭嚎推挤中显得格外刺耳。怀中的小儿撇着嘴,小脸煞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慑于易知秋的癫狂,死死憋着不敢落下。

  就差那么一步,若她生来便是金枝玉叶,手握重权,今日坐拥江山、号令天下者,怎会是谢令仪?!她定能做得比她更好!更好!

  四下溃散的宫人在推挤、哭嚎,易知秋那件异常珍视的青色官服已被扯得凌乱,她粗暴地推开挡路的宫人,紧抓着段康安的手,口中念叨着:“皇子,好外甥!你是皇子!!!”

  宫门近在咫尺。那巨大的门洞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如同狰狞巨兽张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血盆大口。段康安惊恐地瞪大双眼,小小的身躯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一瞬,一道带着火星的流矢从远处袭来。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时间仿佛骤然凝固。

  那支冰冷的长矢,精准地没入易知秋的眉心正中。

  她癫狂的嘶喊戛然而止,双瞳骤然放大,里面翻腾的野心、不甘、狂喜、恐惧……所有激烈燃烧的情绪,在刹那间被惊愕与死寂覆盖。她高举的手臂僵在半空,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恰在此时,一轮惨白的冷月挣脱浓烟的束缚,悬于中天,将光辉尽数倾泻在易知秋兀自圆睁的双眸之上。

  一滴浑浊的泪,混着眉心猩红,从眼眶中滑落,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如同投入死寂湖泊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随即,一切重又归于平静。

  捷报传来时,梁煜正坐在谢令仪身侧,于暖阁中用早膳。这位被生生折断羽翼、深锁宫闱的青年将军,眉宇间昔日沙场的锐气已被磨平,甚至因这金丝囚笼的豢养,肤色较之以往透出几分无力的苍白。他筷尖正夹着一颗玲珑剔透的肉丸,闻听近侍禀报,指尖猛地一颤。那圆润的丸子便挣脱了桎梏,“咕噜噜”滚落案几,一路跌入铺着厚绒地毯的阴影深处。

  过了这些时日,又得了父亲与他断绝关系的消息,他这才反应过来,当时殿中的谈话是故意说给他听,激他去盗骸骨,亲手斩断梁氏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可能,将废帝与整个梁氏逼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一只手从谢令仪那绣着繁复龙纹的广袖下探出,轻轻覆上梁煜指尖。温热的触感,非但未能驱散他骨髓里的寒意,反而叫他想起那封寄去青州、字字句句曾让他心旌摇曳的信笺:“君心难渡,嗔怨如霜。妾怀深衷,欲诉衷肠……行亦思君,坐亦思郎……山河浩渺,待君同览……执手相看,共话婵娟……”

  “你对我,到底那句是真的!”

  有的。

  行亦思君,坐亦思郎是真。

  山河浩渺,待君同览也是真。

  可期间夹杂了太多,谢令仪也说不清,她与梁煜,到底谁亏欠的更多。

  “孤发誓,此生只你一人为挚爱。”谢令仪牵着梁煜的手放在心口,依旧是那般温柔小意的模样:“你才是孤心中唯一的凤君。”

  梁煜僵住,微不可察打了个寒颤,这话他也曾原样儿对谢令仪说过,她那时心里,也如自己现在一般惶恐吗?

  青年炸起的羽翼就这么被谢令仪轻易安抚下去,富贵总叫人懈怠,有时夜来惊醒,他总想起在北境时李若澜的话,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提起谢令仪总笑得高深莫测:“她啊,最锱铢必较,你哪里亏欠过她,总有时候被她找回来。”

  梁煜眨了眨眼,蜷着身子趴在谢令仪颈窝,温软在侧,骨子里升腾的不甘被一寸寸压下去,他闭上眼,自暴自弃想:“就当是为最开始赎罪了。”

  冬去春来,一切正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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