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们遍寻不着,老国公夫人急得拄着拐棍儿在花厅里团团转。
桂嬷嬷今日代表太后出宫给新人赠送贺礼,在郑国公府门前落轿一眼瞧见同百姓们一道立在道旁观礼的玉婵。
玉婵今日前来郑国公府本打算站在道旁远远目送元嘉郡主出嫁,不想在此偶遇桂嬷嬷。
桂嬷嬷有些喜出望外地拉过她,问她一路上情况,邀请她一道入府。
玉婵正好也有很多话想同桂嬷嬷讲,两人便结伴入了郑国公府。
谁知一入郑国公府就听说郡主人不见了,桂嬷嬷忙问:“什么时候起发现郡主不在房中的?”
郑月舒的两个贴身婢女忙答:“今日一早起来奴婢们开门进去就发现人不见了。”
桂嬷嬷点点头,又问四下门房今早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出府。
门房们仔细回忆过后都摇头说没有。
桂嬷嬷暗自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既然人没出去,那便还在府中。”
想了想又问:“倚梅园可找过了?”
婢女们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有些紧张地看向老国公夫人。
倚梅园是郡主已故的母亲崇宁长公主生前所居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老国公夫人重重顿着拐棍道:“这火都落到脚背上了,还顾忌着这个作甚?还不快命人速速将倚梅园打开去找。”
不出意料,郑月舒此时人就藏在倚梅园中,身上胡乱裹了件氅衣,披头散发坐在梅园中的秋千上怔怔地望着面前开得如霞似锦的一片梅花出神。
桂嬷嬷远远瞧见她那副罕见的寥落模样,踌躇着不敢上前唯恐惹得她越发逆反,就听玉婵道:“嬷嬷,我先过去瞧瞧吧。”
桂嬷嬷如蒙大赦,朝她感激一笑,默默带着人退了出去。
郑月舒见到玉婵也极为诧异,一骨碌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
“阿婵,你没事吧?我前次听说你的事想进宫瞧瞧,奈何父亲、祖母看得紧……”
玉婵三言两语将自己祖父的事同她说了,又问她:“你不怪我向你隐瞒底细吧?”
郑月舒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起来咱们二人实在是半斤八两。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玉婵无奈地指了指墙外:“今日是你大喜之日,魏家迎亲的队伍眼看就要到门前了,这外头找你都快找疯了。”
郑月舒眼神一黯,轻叹一声抿着唇道:“你是来劝我出去的吗?”
玉婵摇摇头,拉着她一道在秋千架前坐下。
“成亲是女子终身大事,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郑月舒苦笑一声,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
“可我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就会叫我父亲、祖母,家中姊妹统统沦为整个上京城中的笑柄……”
玉婵一时语塞,又忍不住问:“你从前不是很喜欢魏家三郎吗?我原以为今日出嫁你会很欢喜……”
郑月舒忽而红了眼眶,手指揪着衣摆喃喃道:“我从前对他的确有过诸多痴念,可那日我在茶肆亲耳听见他当着好友的面亲口承认娶我不过是权宜之计……饶是后来我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时至今日还是忍不住会想起。我满心欢喜等着嫁过去的那人娶我却不是因为心悦我。阿婵,我这里好痛……”
玉婵忍不住在心底长舒一口气,伸手紧握住她覆在胸口处的冰凉手指。
“那你还喜欢他吗?”
郑月舒含着泪轻轻点头,眼眶红红地看向她:“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玉婵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
“真心喜欢一个人何错之有?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出去见见他,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咱们阿舒可是金尊玉贵的小郡主,是寿康宫娘娘和老国公夫人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宝,就算是要悔婚也要悔得体面。”
郑月舒微微一怔,半晌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点头,跟着她一道走出了梅园。
桂嬷嬷与国公府的众人见状都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纷纷朝玉婵投去感激的目光。
郑月舒被婢女们拉入房中,火急火燎地梳洗打扮。
桂嬷嬷忍不住好奇,悄悄问玉婵:“姑娘是如何说服小郡主的?”
玉婵摇摇头,如实相告。
桂嬷嬷闻言忍不住轻轻蹙眉,又听她道:“不过我觉得小郡主见到探花郎的面应当不会再生出悔婚的念头……”
桂嬷嬷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玉婵很难解释清楚,这是她内心的直觉。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错,当郑月舒自扇后看着一身绯红喜袍在众人簇拥下走入房中的探花郎,胸口处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
她看着他那只伸向自己的修长如玉的手,突然改了主意,苦恋多年好不容易到口的肥肉,岂能如此轻易松口?
她悄悄攥紧了衣摆,暗自在心底为自己鼓劲儿,如此神仙品貌的郎君势必要亵渎一番才称得上没有白来人间走一遭。
于是她鼓起勇气朝他伸出手,在他的手想要撤回去前与他十指相扣,严丝合缝地紧握在一起。
探花郎的面颊唰一下涨红,爆竹声响,闺房里传出络绎不绝的哄笑声。
玉婵立在道旁含笑注视着仙姿玉貌的新郎官抱着新娘入了轿,重新登上马,在一片吹吹打打的鼓乐声中离了郑国公府朝着威远将军府而去。
她立刻便注意到了跟在新郎官身后的魏家兄弟四人,大哥英挺,二哥儒雅,四哥端正,唯有最末的那一人,一袭锦衣玉带,一手持着马缰懒懒散散地跨坐于马上,好看的凤眸微微向下垂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似周围的热闹全然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