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头就是谢凤歌。第一次谢让上山,送来了一千五百两,今日叶云岫和谢诚上山来,谢诚又带来了余下的部分,是从谢凤歌手里来的八百两银票,另有京城两爿铺面的房契,原本也是谢凤歌的嫁妆,折合也能值七八百两银子。
原本谢凤歌藏得严实,如今为救自己的性命,谢凤歌不得不大出血,才跟谢诚露了底,拿出来补齐余下的赎金,差不多凑齐了三千两。
老王氏哼哼唧唧地一直闭着眼睛,这会儿也睁眼看了谢让一眼。
谢让理了理衣袖,背着手笑了下。
“大堂兄想清楚了,既然是赎金,这不是放你们下山了么?”
谢诚脸色一变,气急败坏道:“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谢让一笑道,“这里又不是我说了算,你送来的是赎金,又没给我,难不成大堂兄是想继续留在山寨?”
谢诚还想跳脚,他怕叶云岫,可不怕谢让这个堂弟。
然而这时,俞虎从外头进来了,立在旁边躬身道:“谢公子,车马都已经还回来了,就在山寨大门口候着。”
谢让微笑点头,彬彬有礼地问谢诚:“还请大堂兄示下,走还是留?”
“谢让!”谢诚不甘心地怒吼,谢凤歌则尖声叫道:“谢让,那都是我的银子!”
“对了,还要烦请大堂姐写个铺面买卖的私契,大堂姐想必是懂的,不然这铺面,人家山寨也不好收下。”谢让道,便示意了一下俞虎。
俞虎随即命人拿了两张写好的契约,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押着谢凤歌签字画押摁了手印。
谢凤歌哭喊着破口大骂,谢让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迈步出去了。
俞虎面无表情看着谢家一干人,也不催促,只是问了一句:“既然谢公子交代了,还请各位示下,哪些人要走的,哪些是要留下,要走的外头自有兄弟送你们到山寨大门口。”
小王氏二话不说,拉着谢谊就跑,谢宸也背起老王氏出去了,其他人纷纷跟着出去。
谢让一走,谢诚和谢凤歌在外人面前没了本事,两人几乎都没有犹豫,谢诚背起崔氏,谢凤歌跟着也赶紧跑了,生怕跑得慢了落在后面。
谢让停步在聚义厅门口,目送着谢家一行人离开。谢询匆匆跑过来,拉着他问道:“二哥,你以后怎么打算?”
谢让一笑道:“不必担心,天大地大,等把这边的事了了,我大约就带你二嫂云游天下去了。”
谢询眼含泪光,半晌说道:“二哥保重。”
“嗯,你也保重。”谢让温声道,“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是我这个兄长失职,无法再照顾你们了,你回去好好照顾你姨娘和燕真,来日若是有能耐,不妨带着你姨娘和燕真搬出去另过。”
谢询点头答应着,噙着泪低头转身离开。
谢让却又叫住他道:“对了,你帮我给祖母和四叔带句话,你告诉他们,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对谢家也没好处。”
“就这一句?”
“对,就这一句。”谢让含笑道,“你先跟四叔说,他会明白的。”
谢询郑重点头,转身跑去追谢家一干人。
山上地势高,谢让站在聚义厅门口,居高临下一直目送谢家人走远,隐约能看见他们到了山寨大门口,才转身进去。
叶云岫独自一人坐在聚义厅里,她在这那坐着,山匪喽啰无人敢靠近,小姑娘一个人无聊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
见他进来,叶云岫默默从身上掏出桃木簪递给他。
谢让自觉地走过去接过簪子,以手代梳,把她一头有些凌乱的长发整理一下,简单在脑后挽了个垂髻。
“你怎么不怕我?他们好像都怕我。”叶云岫歪着脑袋问道。
“怕你什么?怕你跟我吃鸡,一只山鸡你要吃两条腿儿?”
谢让噙笑端详,把盘好的发髻整理一下,挨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却忽然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嗯?”叶云岫不解的眼神。
“我是想说,我当初也曾用心读书的,现在想来又有什么用呢,若是我当初选择习武,也不用你一个小女儿家孤身犯险来救我。”
叶云岫深以为然,果断点头。要是他习武,哪能让几个山匪给揍了,你看这揍得鼻青脸肿的。
谢让顿时说不清想笑还是想恼,失笑地一声慨叹。
叶云岫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只脚,漫不经心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大概要无家可归了。”谢让凑近她低声笑道,“你等着,你就在这坐着帮我压阵,我把银子要回来。咱们如今可正好穷着呢。”
叶云岫抬起慧黠带笑的黑眼睛:“三千两?”
“三千两,”谢让小声道,“你总得给人山寨稍稍留点儿吧,做人留一线,给人家留点儿辛苦钱,也别闹得太过不去。两千多两银子,也足够我们好吃好喝、游历天下的了。”
“天天吃肉?”
“天天吃肉也够了。”
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没有几两银子,只要别太挥霍,这笔钱足够他们好好安排今后的生活了。
叶云岫这下高兴了,晃悠着两只脚笑眯眯道:“原来谢凤歌这么有钱,怪不得她天天那么拽呢!”
“可不是么。不然你以为三叔三婶他们整天闹什么。”谢让道,“当初她嫁入广平伯府,谢家陪送的嫁妆实足一百二十八抬,折算一起足有七八千两银子,便是嫁个公侯家的小姐也够了。”
“!”叶云岫睁大眼睛,着实羡慕到了。
她其实对银钱没有多少具体概念,但是还记得三文钱一个大肉包子,一两银子一千钱,七八千两银子,这得买多少大肉包子啊。
“你怎么不早说!”叶云岫顿时埋怨道,“早知道就该把谢凤歌扣下来,她一个人就不止值三千两。”
第24章 玩刀
叶云岫满满一副惋惜的语气,眼看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放跑了。
谢让不禁失笑,合着她比他还黑。
于是他便跟她聊了一下。谢凤歌当初算是高嫁,但广平伯府人口复杂,家族庞大,她夫婿四公子又没有什么实职,谢凤歌嫁入广平伯府之后,嫁妆除了她自己挥霍,私底下怕也贴补进去不少了。如今不可能还有七八千两,但是估摸着折算起来五千两应当还是有的。
也因此他很不讲究地黑了这笔赎金。
谢信当年一个户部尚书,明面上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百两银子,却能一下子拿出七八千两银子陪嫁嫡长孙女……如今想来,祖父也难怪落败。
想当初谢家鼎盛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便是谢让的大伯父谢宗,和他的父亲谢宏,当初两人已经入了仕,在谢信败落时也都被查出一堆罪名,其中就包括贪墨谋私。
以至于新皇赦了谢信的罪,却利用谢宗、谢宏身上的罪名把他二人留在了边关。大赦之后重罪减轻,充军刺配改为流放,如今还被拘在边关不能回来。家中也不是没托人寻过,捎了信石沉大海。夺嫡篡位的新帝分明忌讳谢家、忌讳旧臣,可笑的是谢诚那废物却还整日幻想着科举及第。
反正都是不义之财,谢凤歌拿得,他凭什么就拿不得?再说还不是叶云岫孤身涉险夺回来的,与旁人无干。
两人密谋了半天发财大计,谢让便扬声叫俞虎进来,并叫他把山寨几个主要的小头目也叫了来。
他闲聊的语气先问起山寨一些情况,得知山寨居然有六七百人之多,谢让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居然有这么多人,明明他也没瞧见多少人呀。
这么一想,谢让不禁又庆幸后怕,山匪们一帮乌合之众,今日是被叶云岫一刀给镇住了,若是这么多人抱成团跟他们拼命,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今时今日可就难讲了,纵然叶云岫怕也要吃大亏的。
俞虎说:“具体数目没算,今日这个来了、明日那个走了,干我们这一行刀口舔血,也兴许什么时候就送了命,山寨里缺医少药,还有病死的,尤其老弱妇孺,哪里算的清楚。王大魁能拼能杀,平日里却不怎么管事,整个山寨的人都乱糟糟的。他们今天很多人吓得没敢出来,故而公子没看到多少人,其实一个窝棚里可能就好几个人,包括后山还有。”
“你们山寨,怎么还有那些老弱妇孺?”谢让不解道。打家劫舍,还带拖家带口的么?
俞虎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山寨也就是这一两年才壮大起来的,王大魁贪大,老想着扬名立万,喜欢招兵买马,主要是去年夏秋,淮南水灾和江南兵乱的很多流民投奔这里,听说山寨能收留,便成群结队的来,就在山寨落脚了,因而里头也有不少妇孺。实际上平常能跟着出去做事的青壮年,远没有那么多,真正没几个能打的,平常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如此看来,像劫了谢家的这次,简直是发了笔横财。谁知银子都上山了,半道上又被他们两个截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