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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糊明月城_坠珠葡萄【完结+番外】(50)

  “你还在生气吗?那么我对你承诺,刚刚那种情况只会发生一次。我已经长大,高考也已经结束,一切木已成舟,我妈不会再反对我恋爱,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事实才恍惚间松开了你的手。还有,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无条件接受。”

  祝之繁哼了一声,捏拳将他从身边推开,“我不想惩罚你,我决定惩罚自己。”

  江与舟一脸百思不得其:“?”

  祝之繁轻叹一声,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几度惆怅地说:“与舟,我们玩的是牵手游戏,我们一开始被争强好胜之心蒙蔽,自以为聪明地制定了游戏规则,谁先放手,谁就输了。但我们却忘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放手是同时的。无论是你先松开了我的手,还是我先松开了你的手,其实在我们选择放手的那一刹那,也意味着另一个人的松手。同时同步的放手,满盘皆输,又何来赢家?”

  江与舟凝视着眼前面目失落的女孩,恨不能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他想起了她在飞机上的笑,睡着时因为做了一个好梦,那笑容绵长无期,一想起那样的笑曾在她的脸上久久停驻,江与舟更加心疼愧疚无比。

  祝之繁捉起他修长有力的手臂,骄傲地在那上面烙下一圈牙印:“惩罚你被我咬,惩罚下午回到雾城,今天之内我不再联系你。”

  江与舟虽痛却笑,笑得感激不尽道:“好!”

  目视着江与舟为她去转盘那里取行李,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到连取行李的间隙,都要时不时回头观望一下她脸上的情绪是否真正好转。

  只有祝之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原谅。

  因为如果先松手的人是自己,被抛下的那个人就是江与舟。

  她将心比心,能感受得到先被抛下的那个人会有多伤心难堪。如果一场游戏里注定要有人做失败者承受那样的痛,那么她不愿让他输。

  是他先在长白山的之巅握起了自己的手,是他先向自己迈出了第一步,面对一个鼓起勇气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她绝不会让他输。

  ***

  回到雾城,迎接祝之繁的,是无与伦比的烈烫。

  天气预报说这座沿海小城两天后将会有台风过境,这是台风来临前,太阳在这片土地上最后的狂欢。

  后来的祝之繁才恍然明白过来,当时的天气何其像这趟长白山之行,是乐极生悲后的曲终人散。

  林雪和祝峰已于两日前从沪城返回雾城,螳螂或许心有惭愧,等祝之繁再度出现在林雪家时,螳螂已经了无踪影。

  祝之繁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包包东北特产,兴致勃勃地向林雪和祝峰展示,她还给皮皮带了一件儿童貂毛马甲

  东北人喜欢穿貂,商场夏季都在卖貂,原本祝之繁想给皮皮买一顶貂帽,但柜台卖衣服的大姐一个劲向她推销价格更高昂的紫貂马甲,祝之繁耳根子软,最后还是买了马甲。

  院子里的台球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营业,平时家里不营业的话,林雪就会把孩子带在身边。可祝院子和楼上都不见皮皮的踪影。

  饶是祝之繁再怎么乐天无邪,也看出了这个家气氛不对劲。

  是哪不对劲呢?祝峰和林雪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她尽量维持脸上的笑容,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实则很小心翼翼地问林雪:“雪姐,你这趟去沪城看得怎么样?”

  林雪望着她,只是淡淡地笑着不说话。

  祝之繁看了那笑容,竟品出了一丝弃世的意味,心头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将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目光转去向祝峰求助。

  祝峰苦笑一声,捏紧了拳头摇头说:“你爸已经替我们找了沪城最好的专家,是我们太无无知,一直不将病当一回事。小病不治,熬成了大病。”

  祝之繁的心瞬间触礁下坠,整个人紧张到喘不过气来,她是多么害怕听到那个字眼,心里一遍遍祈祷说:不会的,雪姐这么年轻,不会得那种病的!

  祝峰似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颇是逃不脱宿命地仰头叹息说:“胸腺癌,这次确诊了,差不多四期初,三期末。”

  祝之繁完全愣在了那里。

  林雪怨怼地瞪了祝峰一眼,责怪他吓到了孩子,强笑着说:“医生说我还年轻,这种病年轻人得情况会好很多,最起码半年内我死不掉的。半年……我能安排好多事情呢!”

  明明是微笑着说这些话,可当林雪说完,无论是祝峰还是祝之繁都已经泪流满面,不忍再看着林雪的强颜欢笑。

  祝之繁陷入短暂的沉默后,突然不管不顾地拽住林雪的手说:“我们去沪城!在这怎么治病?雪姐,你放心,我爸和我妈认识很多医院的门路,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找到最好的医生!我跟你说啊,我爷爷前年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股骨粉碎,送到医院的时候,急诊里的人都摇头说小老头这回怕是要丢了性命。但你知道吗,后来我爸替我爷爷请到亚洲最顶尖的专家给他做手术,我爷爷下了手术台,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半年后又能生龙活虎地去地里鼓捣他的那一茬茬西瓜苗了!每年夏天他都要给我送好多自己种的西瓜,又甜又脆……”

  林雪再也笑不下去了,唇角慢慢无力向下牵引,明明是想笑的,可看起来却像是在哭。

  “傻孩子,是别的病,我也搏一搏了。可是你知道,上天给我的命盖了这个字的戳,我逃不掉的。你爸妈对我的病都很上心,他们对我太好了,又是请人吃饭,又是打点红包人情,饭局上光是一瓶酒,都值好几千。”她温柔地抚摸着祝之繁的手背,“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是托了你的福才享受到这么好的医疗资源。你们家对我们的恩情,我和峰哥无以为报。”

  林雪絮絮叨叨地说着,祝峰闻言铁汉落泪,一遍遍无言擦拭自己眼角泉涌似的泪水。

  “对了,我们回雾城的那天,你妈妈说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是沪大的法律系,很好的学校,不过怎么不去政法大学呢?念法律专业的话,政法大学不是更得天独厚?年轻时我也做过那样的高考梦,不过我们小地方嘛,教育资源有限,我那个年代能考上个三本都很了不起了。”

  林雪定定地含泪笑望着祝峰:“峰哥,你一直觉得自己书得不多配不上我。那么我们约定下辈子吧!下辈子你要在大学里找到我,我们一起念本科、念研究生……我不开没日没夜的台球厅了,你也不开老是被各种突击检查交罚款的游戏厅,我们不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下辈子,我们就当老老实实的上班族,我们周末就带着皮皮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去公园……”

  林雪越说,眼里的视线越模糊,她眼里的泪啊,蓄得如此饱满,却依旧坚强地不轻易掉落下来。

  她怔怔地讷讷道:“皮皮,我的皮皮……下辈子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吗?还有肚子里这个……峰哥,你说人有下辈子吗?”

  说到孩子,再坚强的内心,也伪装不下去了。

  林雪和祝峰抱在一起痛哭,祝之繁觉得自己这是看到了什么样的人间惨剧,人这一生冥冥求索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像一缕游魂,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逃奔出林家。她是那么慌不择路地选择逃离,失去了以往鲜活无畏的勇气,根本不敢面对这一切。

  这个短暂的假期实在承载了太多。

  面对爱情,祝之繁激动喜悦到认为快乐是没有上限的;而面对死亡,祝之繁灰心沮丧到对一切事物存在的意义都感到迷茫。

  美好善良的人不配得到圆满吗?如果连林雪这样的人都注定得不到善终,那么这世界又有何公平可言?这世界向善向美的意义又在哪里?

  祝之繁失魂落魄地在小镇上游荡了很久。镇上的书店、镇上她给齐远买T恤的那家店、她和齐远他们从游戏厅打完游戏出来经常去的那家烧烤店……甚至,因为只熟悉镇上几个地点,她鬼使神差无意识地逛去了江与舟家楼下。

  门前花箱里的无尽夏开得丛丛生艳,就连植物都如此生机勃勃,此情此景未免太过讽刺,于是她在门前呆看了一会无辜的绣球花,便选择掉头离开。

  漫无目的地走啊走,等她被西沉的太阳暴晒得皮肤快要爆裂开来,抬头遥遥一望,看见了那条金光璀璨的河流。

  那是齐远他们的秘密基地,如今也成了她的。

  两岸河坝因为台风逼近,已经堆起许多抗洪沙包,而河水因为上游提前泄洪,水位线高上来许多,曾经她和齐远他们在上头吃烧烤的石子滩,此时被浅浅的河水淹没着。

  她脱掉脚上的细带凉鞋,将脚趾浸没在尚有温度的河水里,脚底一边踩在凌乱的石子上,一边用心去感受足底传来的每一道疼痛。

  那条河流未必璀璨,但必定孤独。太阳会落山,河流会褪去光芒。

  河面上有一个女孩伤心迷茫的倒影,以及一只孤零零漂泊着的舟。

  看见河面停泊的那只小船,祝之繁还是忍不住给江与舟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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