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室友起晚了,会有男友蹬着自行车等在楼下,载着室友生死时速狂飙骑往逸夫楼上课;别的室友生病感冒了,会有男友带着药,以及傻傻拎着两个空桶站在宿舍楼下,一面嘱咐女生要按时吃药,一面二十四孝地装走女友堆积如山的脏衣服拿去洗;别的女生痛经,会有男友的爱心红糖和暖宝宝,还有缠绵难舍难离的安慰抱抱。
这些,她统统都没有。
她的男友,睁眼闭眼就只有实验室和项目,她只能一次次死皮赖脸地小心翼翼敲开他实验室的门,却还要被他黑着脸赶回去,让她不要在这胡闹。
最过分的一次,他明明答应好了要来看她主持学院的歌手大赛,她既是当晚的主持人,又是决赛选手,甚至特地为了他,学了那首宇光田多刻骨铭心的《First Love》,她是多么想在闪光灯下,让他见识到自己的璀璨与耀眼。
她要他意识到,即使他的光芒再盛大,她也可以与之并肩、日月同辉。
她还要站在舞台中央,在人群之中一眼将他找到,并把目光唯一锁定在他身上,只为了轻吟浅唱出自己对他的崇拜与深爱。
可惜整场比赛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
那晚操场的灯都全熄了,舞台的舞美和架子全都拆掉了,她仍旧孤单地坐在操场的台阶上。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姗姗来迟,出现在她的面前,借着月光道歉说:“对不起,繁繁,我来迟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晚上一个数据倒错了,排错修正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今晚你赢了吗?唱了什么歌?”
祝之繁将头颅从双膝间抬了起来,泪眼盈盈地仰头望着他,她是那么想原谅他,却又根本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坐下,表情迷茫,手足无措道:“唱的不好吗?没关系……你永远是我心中歌喉最动人的美丽歌姬,是他们不懂欣赏……”
祝之繁的目光逐渐冷掉,了无生趣地凝视他,质问道:“你还要我像这样等你多少次?”
江与舟被问的愣住。
“今晚我根本没上台唱,我弃权了,你懂吗?”
“为什么不唱……?”
“江与舟,我们都冷静一下吧,这段时间不要再联系了,刚好再过二十天就放暑假了,我去国外散一下心。祝你的实验和项目顺利,也祝你刚成立的公司,在行业里一骑绝尘,既然已经豪迈跨过第一轮融资,那就祝它早日上市吧。”
这些成绩与光环都只与他有关,和她又有什么瓜葛呢?她只会讨厌它们剥夺了江与舟那里原本该属于她的时光和陪伴。
祝之繁不再理他,起身倔强拖着早已麻痹的双脚,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孤冷心碎的背影。
江与舟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从身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硬着头皮道:“那么生气吗?你想唱歌,我今晚陪你去KTV包夜唱歌通宵好不好?我现在就订包厢,你还想叫上谁,今晚全场我请客买单,你要去银乐迪还是纯K?”
祝之繁表示怀疑,转头打量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什么时候有空陪她一整夜了?他的时间宝贵到从实验室返回寝室洗个澡都是奢侈,更遑论陪她通宵了。
真是笑话,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魅力不够大,身材不够火辣,怎么她的男朋友从来在她身上都是点到为止,即使互相探索对方身上秘境最情浓难抑的时刻,他都生生克制打住,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劝返说:很晚了,繁繁你要不要先回寝室?一会熄灯,宿舍楼关门,你就回不去了。
只有祝之繁知道,他肯定是嫌她在他的实验室待太久,耽误他当天的项目进度了。
可恶的江与舟,就知道他信不过,偏偏她信了他的邪,叫他三言两语就轻易哄骗过去,居然真的已经在思考今晚要叫上寝室和班上的哪些好友一起去唱K。
就在她低头翻找微信通讯录好友之际,江与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身到一旁接起电话。
祝之繁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是实验室打来的。
她的脸色越听越僵硬,江与舟或许根本没发现她有多出离愤怒,以至于她最后忍无可忍愤然离开了,他都仍旧专注于电话里的程序报错,由始至终未曾发觉她早已在月光下冷然离去。
等回过神来,拨打她的电话,提示已经关机了。
江与舟一头雾水地跑去她寝室楼下,结果被宿管阿姨兜头骂了一通,说男生这么晚就不要跑到女生宿舍楼里招惹是非了。
刚好祝之繁的室友下楼取夜宵外卖,看见江与舟正在狼狈地被宿管阿姨驱赶,纳闷疑怪道:“咦——繁繁不是说今天晚上回家去了不在寝室住?她没跟你说吗?”
江与舟的脸色无奈沉了沉,权衡了一下去找她的往返时间恐怕耽误不起数据进度,只能讪讪作罢,匆匆赶回实验室继续加班修正源代码。
这场冷战是如何开始,祝之繁记不清了,只记得江与舟好没情趣和毅力,又或者说,他的毅力从来不会花心思在哄她回心转意的风花雪月上。
第一天他来找她,她气头上避而不见;第二天他来找她,她站在寝室窗口看着楼下那个无措的身影,决定再考验一下他的决心;第三天他来找她,他打三个电话,她已经会半死不活地接起一个,凭着他的宠爱装腔作势敲打控诉他一番;第四天……没有第四天了,从第四天起,他就再也没找过她。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乖巧懂事,可是就算偶尔的任性,他也似乎没有耐心陪她继续闹下去。
直到几天后,她偶然浏览学校的官网,看见首页滚动的校园新闻动态,才知道他又代表学校去武汉参加计算机大赛了。
看见那条新闻,祝之繁脑子突然嗡的一下,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羞辱了一番,不禁愤懑地怀疑:他们这是分手了吗?为什么只是小小的冷战,她居然都不配得到他的行踪了?
或许是和江与舟待一起的时间久了,他的自律与冷漠彻底同化了自己,那个期末阶段,祝之繁发现自己就算再伤心难过,也会逼着自己全心全意复习期末考,她像他那样把自己逼成一台无情的备考机器,经常独自在图书馆座位的小台灯下,即使一边痛苦流泪,一边也能照旧如流背书做题。
那个期末,成绩向来只在年段前十徘徊上下的她,因为高度自律与刻苦备考,居然绩点一跃成为了年级第一,甚至有两门专业课拿到了罕见的满分。
***
暑假又一次轰轰烈烈地来临,可惜盛暑的热烈气息丝毫没有感染到祝之繁,结束了期末考的她,像陡然失去航行方向的迷路船只,浑身都是劲儿,却不知道该往哪处使。
暑假开启的时候,她把寝室的东西收拾了一些回家,顺道去图书馆借了一些专业书和课外书回来阅读。
看见阅览室书架上一些消遣用的青春文学,她也随手带了两本回家。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不让自己苦心经营的“学霸”形象毁灭,真就是随机盲选在书架上抽了两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着书,仓皇逃去借阅前台登记刷卡。
回到家,小书虫祝之繁洗完澡,点上香薰蜡烛,躲在被窝里,借着一盏温暖的台灯,颇为津津入迷地看完了第一本《天使街23号》,发现这种古早言情小说,原来早已成为时代的眼泪。
看小说会上瘾,即使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是紧接着从床头拿出第二本古早言情——《我的淘气包女友》。
听名字就很土很甜啊,土甜土甜的,应该能稍微治愈一下自己那颗被江与舟这个大坏蛋伤透的心吧?
祝之繁披着被子蒙头,纤纤十指批阅奏章一样临幸这本小说,刚随机翻动书页,居然掉落下来一张卡片书签。
她从床单上捡起那张卡片,整个人顿时傻了——
怎么会这样?
好眼熟的明信片……
她不可置信地把明信片拿去台灯下细究,发现封面真的和自己那年在长白山上写给江与舟的一模一样……天池在巍巍的雪山之间,碧蓝如海。
那个角度,极其接近当初他们在山顶,冒雨依偎在一起看云海的角度。
那一天,她舍不得心爱的男孩松开她的手,于是傻傻站在山顶为他撑起雨披,即使手举着酸到想哭,都继续倔强地为他遮风挡雨。
祝之繁的一颗心早就跳得不像话,指间颤抖地翻开明信片的背面,整个人快要兴奋地尖叫出来——真的是她送给江与舟的那张明信片!上面还有她傻乎乎的赠字:说好的要带我看一次天池,江与舟,不许耍赖!
她甚至为了确定他当时的承诺,单独另起一行,强调而有力地写下:我们,一起!
右下角她名字落款旁边的那个简笔画笑脸啊,就连唇角弯钩勾起的弧度都是那么飞扬快乐,那是她一颗心快要溢满出来的甜蜜啊……
不对……祝之繁的表情突然皱成了一团,她凝着眉,将书本合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封面上的书名——我的淘气包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