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所属,难道就不许我另寻良人?】
【本就是强扭的婚事,我既然没有干涉他,他凭什么来干涉我?】
林笙笙面上似笑非笑,盯着谢辞昼道:“谢大人,你未免管的太宽。”
她讥讽嘲弄的表情像杀人于无形的利刃,“我以为,你该懒得管这些事。”
【谢辞昼竟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
谢辞昼感觉这些日子的煎熬与苦楚已经灌了一喉咙,他有愧于林笙笙,更无颜要求她什么。
但是他无法克制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谢辞昼承认,他根本做不到放林笙笙离开,更无法忍受她近在咫尺却同床异梦。
他宁愿千倍百倍偿她,也不愿放手。
那样好的林笙笙,他只怕这辈子也离不开了。
但是他要怎么说出口?
一想到她冷淡疏离的态度还有懵懂推拒的神情,谢辞昼就心生退意,他真的不如林笙笙,那样迎难而上,那样真性情。
谢辞昼顿了很久,喉咙干涩,就连说出的话都沙哑,“林笙笙,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二人……”
“妻子?谢大人竟也会在意这些虚名?”林笙笙冷笑。
她觉得实在讽刺。
【前世欢欢喜喜嫁入谢府,以为做了谢辞昼的妻子,个中情意总会和从前不一样。】
【然后呢?三年的孤枕难眠,三年的被冷落被嘲笑,最后孤苦病死,又有谁在意过我?谢辞昼又何曾想过我是他的妻子?】
思及此,林笙笙难免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谢辞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有什么资格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他看着林笙笙的泪簌簌落下,心里像被剜过一般。
“我说错了话。我并非逼迫你,只是想……你我是夫妻,总该有些情意,林笙笙——”
林笙笙已然听不进这许多,她大步走至书案前,提笔,“夫妻?貌合神离形同路人,算哪门子夫妻?”
她挥毫,“这夫妻不做也罢!”
“我虽这一阵子离不了你,但你放心,等林家的事完了,我定利落走人绝不纠缠,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也不必再因为我而气恼,我更不必受你束缚!”
谢辞昼僵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林笙笙写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见她颊边带泪,眼里却是快意,拿起铺满字迹的纸,“谢辞昼,有此和离书作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谢辞昼瞳孔骤缩,只摇头。
他从没想到,林笙笙竟然真的存了和离的心思。
这些日子的担忧与焦灼终于落了地,紧接着是深深的恐惧炙烤着他。
他不想分开。
林笙笙怎么狠得下心分开?
谢辞昼大步走上前夺过和离书,两三下就撕了个粉碎。
他眼底猩红,“林笙笙,我绝不会与你和离!”
林笙笙心里惊了一下,她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谢辞昼,他的优雅从容,他的矜贵倨傲,他的淡漠出尘,全然不见。
只剩下眼底遍布血丝,手背青筋暴起,神情愤怒又克制,悲痛又无奈,活生生一个疯子!
她后退几步,右手下意识伸向背后去摸谢辞昼送她的那柄短刀,三颗宝石凉飕飕的,刺了一下她的指腹。
他若是敢粗鲁对她,她定然……
但是很快,谢辞昼就冷静下来,他似乎忏悔方才失态,弯下腰一片片捡起和离书收好,迈了一步上前,向林笙笙伸出手。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林笙笙退一步,他就又往前走一步。
“你同他……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林笙笙竟然听出了恳求的意味!
谢辞昼疯了,他定然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反复无常喜怒不定?!
林笙笙摇头,心里跳动的厉害,她大步往浴房走,“你冷静一下吧。”
谢辞昼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
这是一盘无解的棋。
水声响了又停,不知过了多久,林笙笙钻进床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调整呼吸开始睡觉。
谢辞昼一直站在书案前,垂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听见床榻那边安静了,他知道,林笙笙自从了无心事之后,便总能睡得很好,就算天大的事压下来,也无法撼动她的睡眠。
与他截然相反。
谢辞昼从前读诗书,读到“辗转反侧”读到“寤寐求之”,只觉可笑,他不懂这世上究竟会有何情意能叫人寝食难安,更不理解这种情有何意义。
如今他彻头彻尾明白了。
譬如此刻,他毫无睡意,手中被撕碎的和离书像一块烙铁,但是他不肯丢弃,因为这上面林笙笙的字迹狷狂桀骜,实在漂亮,他从未想过林笙笙还写得一手这样豪放不羁的字。
他将碎纸片片收好。
若是林笙笙真的离开……那这些字还有书房暗格里放的那些书信,是否足够陪他渡过漫漫长夜?
窗外风声紧,吹得海棠花落了一地残红,在忽隐忽现的月光下十分惨淡。
要下雨了。
谢辞昼将手臂与手指上的疤痕涂完药后,坐回了林笙笙的床尾。
圣上赞他足智多谋,肃王一党将他视作劲敌,就连当年授他学业的老师都逢人便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风光无限、俯拾青紫在他看来都是信手拈来——
可是此刻他方知自己贫瘠。
林笙笙梦中呓语,唇瓣翕动,翻了个身,姣好的面容在夜色下似覆了层轻纱,美得朦朦胧胧,叫人恍惚。
鬼使神差,谢辞昼俯身隔着锦被轻轻抱了抱她。
但是瞬间,他忽觉自己冒犯,连忙重新坐好。
【咳咳,咳咳咳……他还是不来吗?】
“姑娘,公子说忙,此刻在任上脱不开身,叫您唤府医来看看。”
【呵,府医?府医说我不成了,他还是不来吗?】
“姑娘……”佩兰哭得克制。
【再给我熬一碗参汤来,我等他。】她的声音已经悬若游丝。
“少夫人,公子托我来给您送东西。”元青的声音很虚。
【咳咳咳咳……】她似乎挪动着去接了。
【和离书?】她震惊一瞬,紧接着是松了一口气。
【好啊,好啊,到死都不愿与我再见一面吗?和离……谢辞昼,你好狠的心……】她似乎打翻了参汤,声音越来越微弱。
“公子说,以谢林两家的关系,他没法审林将军的案子,须得……少夫人!少夫人!”元青嘶吼。
佩兰撕心裂肺的哭声、府医颤颤巍巍的劝慰、元青不知所措的喊叫,棠梨居乱作一团。
林笙笙就这样死在了绝望中。
……
房中安静了太久。
林笙笙从梦中惊坐起来,她喘着粗气,胡乱擦了脸上的泪水。
恰看见谢辞昼正坐在床尾,看着她,眼中有破碎的月光,那月光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晶莹剔透。
“你——”
不等她说完,就被谢辞昼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胸膛很坚硬,手臂若钢铁一般环着她,这是一个深深的拥抱,她几乎喘不上气。
“林笙笙,对不起,我……对不起。”
林笙笙感觉有凉意顺着她的脖颈滑入衣襟。
她推他。
谢辞昼并没有勉强,顺着她的力道分开。
林笙笙愣了一瞬,“你究竟——”
“我从未想过要趁林家败落甩开你,也从未对周琼动过纳妾的心思。我理所当然自以为是,害得你圆房那日疼痛难忍往后夜夜梦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林笙笙。”
“我曾经以为不爱便要断的干脆利落,从未想过你的感受,我对你的厌恶与疏离都因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我喜欢你,爱你,想和你白头偕老,并不是因为你我是夫妻,林笙笙……”
谢辞昼一口气说了许多,目光灼热又痛苦,林笙笙僵住。
半晌,她终于在砰砰心跳中找回一丝理智——
【什么意思?前世的事,谢辞昼怎么知道的?】
谢辞昼欺身上前,想重新抱住她,“林笙笙,我听得见。”
床帐里安静了一瞬,林笙笙头皮要炸开了,谢辞昼听得见?他听得见什么?
【他听得见我在想什么?!】
谢辞昼点头。
同时,林笙笙抽出压在枕头下的短刀护在身前,刀尖抵着谢辞昼的胸膛,是心脏的位置。
“不许再靠近!”她喘着粗气大吼。
林笙笙睡醒一觉后天塌了,她脑子混乱,方才谢辞昼说什么?说他喜欢她?
难怪这些日子他阴晴不定,难怪那日在醉琼蕊他……
难怪。
可是,喜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个道理,林笙笙前世深刻领会过。
谢辞昼看得清林笙笙眼中闪过的震惊与不屑,他乱箭攒心,肝肠寸断,但是仍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