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来教本宫为人处事之道的,王妃有心了。”贺兰悠轻轻放下茶盏,“但你似乎误会了一些事。”
长陵王妃忙道:“臣妇愚钝,不知皇后娘娘指的是什么?”
“第一,本宫不是太后当年,执掌六宫一日,便不准任何人多话多事。本宫若真行差踏错,你们看不惯只管上奏皇上,和那起子言官一样弹劾本宫便是。”
“臣妇不敢,万万不敢。”长陵王妃起身行礼。
“第二,本宫与长陵王府的情分,只源于在军中的旧情,与你无关,平日里的小恩小惠从不曾忽略你和世子妃,不过是看顾你夫君子嗣的情面。此时看来,很是多余。”
长陵王妃身形一僵,又向下低了低,讷讷告罪。
“你来说三道四,不外乎是因为一些人情往来。本宫想不通:你要用本宫做人情,可问过本宫是否同意?扣一顶贤良淑德的帽子,本宫就会让你如愿?年岁不小了,竟这般天真。”
长陵王妃额头冒了汗,这才知道自己不亚于摸了虎须。皇后并不会因为尊重她夫君就会高看她,而她却因为夫君、王府所得的一切,默认自己是皇后同样尊重的人。
“替本宫转告常山王妃,日后宫中凡有宴请,她都不需前来,来一次本宫让她出一次丑。你好自为之。”贺兰悠端了茶,“退下。”
长陵王妃再三告罪之后,神色沉重地离开。
接下来,贺兰悠都在琢磨长陵王妃的心思,因为这真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事。
用晚膳之前,那个跟她耗着的人准时来了。
萧灼耳朵长,进门就问她:“长陵王妃是不是被你训了?”
贺兰悠睨他一眼,“不行?”
萧灼一乐,“为了什么事儿?”
“许家闺秀、付才人,再就是说皇上应该雨露均沾,如此才能子嗣繁茂。”
“你是嫌她多管闲事,还是稍微有些别的心绪?”
“别的什么?”
“要说你吃醋,我都不信,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
“真是笑话。”贺兰悠也真笑了。
萧灼认真道:“有时候,人最看不透的,正是自己的心。”
“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那么瞧得起自己。”贺兰悠举步走开去。
第41章
萧灼嘴角微抽,却也不好上赶着领这句挖苦,随她在软塌上落座,问起赏赐贺选侍的事:“瞧着她如今还算懂事?”
贺兰悠嗯了一声。
萧灼说:“原本是美人,不妨找个机会给她复位,横竖她跟贤妃、慧嫔是一样的前景。”
这三个女子皆为妻子亲友,是他如何都不会碰的,不论其他,只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
贺兰悠也不希望贺选侍一直紧巴巴地过日子,“真有此意的话,不妨等到年节,新人里有给的位分过低的,到时可以一并册封。”
“成,我记下这事儿了。”萧灼喝了几口茶,亲自去接两个孩子,折回来时,左臂抱着朝宁,暮安坐在他右肩上。
两个小家伙笑得很开心。
一起用膳时,萧灼对孩子说:“外祖父交接完军务就会回往京城,最迟腊月初来看你们,高不高兴?”
“高兴,”朝宁说,“不用只看画像了。”
暮安用力点头,“是呀,以前舅舅也是只能看画像,现在好了,每次见到的都是真人。”
萧灼哈哈地笑。
与至亲聚少离多,兰悠不希望孩子见到父兄跟看到陌生人似的,画了惟妙惟肖的工笔画,还常给孩子讲他们的轶事,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贺兰悠还是有些佩服他的。谈到她父兄,他竟是一丝异样也无,仿佛并没有歪的邪的心思。
一直有,以后也照旧,只是现今搁置了,他需要贺家的襄助。
正如白日里,他召贺临进宫,商议如何整顿柳家、盛家扑腾出来的乱摊子,最重要是如何安抚两地军心。
另一面,对于自己大多数时候能够平静地面对他,亦平静地分析他对贺家的忌惮与杀心,贺兰悠偶尔会觉得不可思议。
能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矛盾、扭曲至此,也只有皇室这种鬼地方。
至于许家闺秀的事,贺兰悠与萧灼不曾正经谈论过,因为都知道,对方无所谓。
当日贺兰悠没给许氏面圣的机会,只是实在烦了常山王妃。萧灼要是有所抵触,当时就能让常山王妃断了这心思,可他并没说什么。
说到底,嫔妃已经现摆着不少,往后只能越来越多,谁会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当然,萧灼很希望贺兰悠介意。
他情愿自己的小皇后变成醋坛子,也不想面对她如今的嫌弃与冷待。
可他又总忍不住想,她这般态度,是不是一种策略。毕竟,人与人在感情里,尤其发生冲突的阶段,少不了斗心机。
他是麻爪没辙了,却不代表她没法子软刀子折磨他、惩罚他。
终究是他深爱着的曾对他掏心掏肺的女孩子,让他全然承认她已斩断情丝,太难。
他情愿认为,她只是到如今都不肯面对现状,迟早回心转意,与他做最是情深和睦的帝后。
同一时间,常山王府也在用膳。
世子与世子夫人在自己房里,与孩子一起,常山王与王妃这边,与许婉一起。
用膳到中途,外院回事处的管事来禀:“长陵王妃方才派人来了,送回了王妃先前给的厚礼,还有——”说着话,将一个大红色信封交给常山王妃。
信封里是两张一万两的银票。
常山王妃悻悻的,“怎么说的?”
管事一脸难色,“长陵王妃的意思是有心无力,要您另请高明,还……还请您若无大事,不要再去长陵王府,说是长陵王的意思。”
“不识抬举。”常山王妃摆手命他下去。
常山王一脸事不关己,忙着自斟自饮。
许婉却嘟了嘴,“我倒是如何也想不通,何时开罪了皇后娘娘?怎的姑母和长陵王妃先后举荐,她也不肯松口?”
常山王妃叹一口气,“你都没见过皇后娘娘,开罪的话从何说起?这事情怪我,本以为她只擅长军中武夫常年忙活的那些事,如今又形同废人,凡事都会图个好名声,哪成想,跋扈的脾性丝毫未改。”
常山王看她一眼,诧异于她这一天天的都是怎么过的。自夏日到如今,皇后干的杀人、除权臣的事儿还少么?她竟全然不知。平时走动的人也不少,看起来是一个眼明心亮的也无。
“现在可如何是好?”许婉眼中有着深切的焦虑,“我已经十七了,没法儿等下次选秀。”
常山王妃也愁,一发愁就迁怒别人,“你爹娘也是,怎么不知道好生照顾你?偏赶在选秀的时候病了一场。”
“是我命不好。”许婉神色悲戚,低头沉默一会儿,恳切地望向常山王,“姑父,您不能帮我么?要是以王府的名义……”
“不行不行不行,”常山王连连摇头摆手,“听我的,你耐心等一段日子,如今实在不是时候。你姑母在宫宴上闹了笑话,你要是急赶急地进宫去,嫔妃都会低看你一眼,认定你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浑不知是非轻重的人。”
常山王妃瞪了常山王一眼,忍着没说话。这厮在宫里都敢随手抓干果扔她,在府里更不需克制脾气,她犯不着在侄女面前自取其辱。
许婉泫然欲泣。
常山王看得没了胃口,摔下筷子走人。
常山王妃这才低声道:“你别上火,要知道这可是京城,门路多的是,容我再想想,找个牢靠的人为你牵线。”
许婉这才神色一缓。
转过天,命妇例行进宫请安。
贺兰悠照旧留了母亲,说说体己话,让孩子和外祖母团聚一阵。
算起来,贺夫人可谓三喜临门:夫君儿子回京为官,儿媳妇也好进门了。她与女儿商量:“你兄嫂的婚期,定在腊月可好?”
“自然是好。”贺兰悠笑道,“这两日我翻了翻黄历,用叶天师那一套算了算,腊月初九、十六都是好日子,钦天监的人也是这样说。”
“怎么什么都学?”贺夫人好笑,“不过,你算出来的我更放心。你爹爹到底说不准哪日回家,就定在十六吧。沈家那头,我好生与人家商量过了,本就已经定了今年迟早完婚。”
“那可太好了,”贺兰悠笑容璀璨,“婚期落定之后,我得请将过门的嫂嫂进宫来,说说话。”
“记得选个不你闹脾气的日子,免得吓到人家。”
贺兰悠佯嗔,“可真是的,有了儿媳就不要闺女了?”
贺夫人笑出来,“促狭鬼。”沉了沉,低声说起旁的,“怀庆公主和驸马的事,从事发到现在,一直是官宦门第、寻常百姓热议的头一桩事,闹成这个样子,皇上有没有怪你?”
“他只能感谢我。”贺兰悠道,“有这样的丑闻挡着,人们才顾不上深思盛蓉的事。当然,他要是执意包庇怀庆和柳家、盛家,我自然会派人引导人们多思多虑,那样他的脸更没地儿搁,自己就会张罗惩戒怀庆,用丑闻避免人们质疑他。总之,怀庆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