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呐。”朝宁爱娇地蹭了蹭母亲的面颊,笑靥如花。
嫔妃随行的名单,上午就定了:丽贤妃、方慧嫔、高敬嫔、李婕妤、吴婕妤、唐才人。
贺美人没学过骑射,可毕竟生于贺家,骑术不错,贺兰悠本来也将她打算进去了,但让星玉去问她的意思,她说不去了,去年才随着皇后娘娘省亲,这次再得恩典未免太显眼。
贺兰悠赞了句懂事,从善如流。
她能给人的好处比比皆是,但除了至交,别人还是都像贺美人这样识相些、为她斟酌着行事为好。
她只是不拘小节,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大度,没闲情常做好人。
随从方面,除了朝宁暮安身边的枫林、霜叶等亲信,贺兰悠还让卢久安跟去:“你是昭阳宫大太监,又与常久福熟得不能再熟,跟到行宫,方便照顾俩孩子的衣食起居。”
卢久安本就有此意,领命时笑逐颜开。皇后是他死生相随的主子,而这主子的命根子是两个小主子,几岁大的小主子要出远门,他可没皇后那样心大,跟过去心里才能踏实。
消息早早地放了出去,慢悠悠地筹备了半个多月,皇帝终于起驾出宫。
当日一早,暮安拽着贺兰悠的手说:“陈先生和张先生也要去,我们还要每日上课吗?”
贺兰悠四两拨千斤:“这不是跟我小时候一样么?我小时候去找你外祖父的时候,恩师也会陪着我。”
“真的?”暮安抿嘴笑了,继而就是不舍,“娘亲不能去,太可惜了。”
“爹爹、姐姐、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和舅母都去了,你还想怎么着?”贺兰悠跟儿子没正形已成习,“要不然我们换换?你替我留下来看家、处理宫务,我替你出去开眼界。”
暮安又笑,服气了。
“看到有趣的东西,可以写信告诉我,学到的字要是不够用,就画给我。”贺兰悠给儿子打气,“你不是学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么?回来时兴许就成真了。”
“我是去玩儿,又不是要学人家少年老成,才不稀罕谁对我刮目相看。”
“德行。”贺兰悠揉了揉他的小脸儿,又拍拍他的小肩膀,“别矫情了,快走吧。”
“可真会煞风景。”暮安笑起来,勾低母亲,在她面颊上亲了亲,然后一溜烟跑远。
送行时,留在宫里的嫔妃大多数都恼恨得不要不要的。
随行的那些人不管有没有侍寝过,心思压根儿不在皇帝身上,皇后却把那些人一股脑推了出去,她们这些对皇帝心心念念的,却要饱尝相思之苦。
还有比皇后更缺德的人么?
一帮人满腔怨气,不敢与皇后发作,却能找别人撒气。要知道,越是钟情皇帝的嫔妃,越不大可能抱团儿,除非谁引发她们的公愤。由此,后宫人少了六个,掐架拌嘴的事情却多了起来。
杨淑妃、贺美人平添了许多热闹可听可看,倒没谁瞎了心找她们的茬。
只要没人找到面前,贺兰悠就不会管这种事,一概当做不知道。
临安长公主没跟去猎场,她对打猎没兴趣,而且很享受在宫里住着的日子。
说来可怜,到如今她才过上了无忧无虑的日子:不需担心被皇帝指婚给谁,不用防着太后使绊子,也不用害怕谁在皇帝面前给她上眼药,有兰悠给她撑腰,谁轻易都不会跟她过不去。
要说烦心事,不过她六哥那一桩,但他自己都不愁,她又能愁到哪儿去?
在宫里的日子真的太享福了,她要是乐意,把自己当猪养都行。
打猎的人走了之后,她得空就到昭阳宫盘桓大半日,要么山南海北地闲扯,要么学学琴书画的精髓,棋是打死也不肯下了,这要归功于暮安。
暮安去年跟他娘学棋期间,总抱着棋子罐跑去玉福宫,拿她练手——贺兰悠以为的儿子进益明显,也不单单是小脑瓜灵的缘故。
临安并不大喜欢下棋,何况输了赢了还得掂量着来,对她来说太累心了,却又狠不下心拒绝那个眼巴巴求自己的小崽子,只好次次奉陪。
陪得尊贵的大皇子下棋有模有样了,她也快一看到棋具就头疼了。
这日午后,姑嫂两个相对坐在软塌上,一面享用一起做好的点心,一面扯闲篇儿。
“庞才人倒是没跟谁掐架拌嘴,忙着跟邢选侍来往呢,两个人总往一块儿凑,比我们走动得还频繁。”临安说。
贺兰悠颔首,“她们两个要是细算账,渊源不浅,是该亲近些。”
邢乐山为萧灼与南越那边牵线搭桥,初衷自然与庞雨若无关,但促成的结果是多了庞雨若这一节,怎么说都有了些干系。
临安道:“两个都挺招人烦的。”
“庞才人就不需说了,邢选侍么,只管随她去,找死不需拦着,认命了老实了就任她熬着。”
“放到外面是千里挑一的样貌才情,偏想不开进宫。”临安对这种人很无语,却也不会忘记祸根,“也怪臣妹那个二百五的皇兄,邢选侍一来就连续侍寝三日,搁谁还能沉得住气?”
贺兰悠笑起来,“这才是真作孽。”她记起了萧灼说她作孽那一茬。
临安不明所以,用力点头,“可不就是。”顿了顿又问,“庞雨若是皇嫂最厌憎的南越人,进宫至今也没办过人事儿,皇嫂不想除了她?”
贺兰悠一派云淡风轻,“本宫也厌憎太后,但太后薨了没?”
临安听出了些苗头,眼睛亮晶晶的,“臣妹拭目以待。”
邢菲那边,实际情况并不是与庞雨若走动,而是如孙美人一般被威胁了。
邢菲曾订过两次亲。
小时候订过娃娃亲,以男方夭折告终。
十二三时邢夫人看中了一个富商之子,找人牵线交换了信物。而自三四年前起,付家便摸清楚了邢乐山的人脉,开始着意与邢家来往。
邢家名符其实地攀上了外戚,还是对于皇帝而言情分很深的门第,哪里还肯把女儿嫁给商贾之家。私下里虽然闹得有些难看,富商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想惹上是非,哑忍了那一口气。
——如今,这两次定亲的事,成了庞雨若握在手里的把柄。
“曾与低贱之人谈婚论嫁的胚子,竟然进宫为嫔妃,你猜皇上、皇后容不容得下这种事?”庞雨若如是说。
邢菲想到皇帝对自己的冷落,想到皇后给自己的冷脸,心里一阵阵发寒。她嗫嚅着问:“要怎样你才肯守口如瓶?你要我做什么?”
怀胎的都不能住进昭阳宫,她这样长期坐冷板凳的更不要想——只要不去惹皇后那个煞星,怎么都好说。
“孙美人、孟才人有喜了,不管哪一个,你弄掉孩子。做成此事,我不但为你三缄其口,还会给你一万两银子。”庞雨若得意地笑了,“我可是南越摄政王的女儿,父王给我的真金白银,是实打实的一座小银山,你要是听话,日后保你锦衣玉食。”
邢菲于是想起了一件事,到现今为止,皇后还没给庞才人安排宫人,可庞才人只狼狈了数日,随后看起来与寻常嫔妃一般,并没因为缺少下人闹过笑话。
足见人家是真的有钱,还是富得流油的那种,不知花了多少钱雇了多少差事清闲的宫人。
那么,问题来了——
“你既然这么富裕,何不收买宫人?奴才照样儿能帮你做成那样的事。我真的不行,不知道怎么才能害的人小产。”
庞雨若瞪了她一眼,“雇人做事与收买人是迥异的情形,你当皇后的眼线都是白吃饭的?”沉了沉,缓和了语气,“如何行事,我自然会教你。你不答应也无所谓,我这就去找杨淑妃、贺美人,聊聊你那两门亲事。”
“别别别!”邢菲慌得险些蹦起来,“我……我听你的就是了。”
庞雨若嫣然一笑,先递给她两张一千两的银票,“你这么乖巧,我也该拿出些诚意。”
皇帝离宫七日后,邢菲开始前去孙美人、孟才人的居处,为了害她们小产做铺垫,这样忙活了几日,她觉得有把握下手了,却被皇后唤到昭阳宫。
邢菲心头惴惴,一面走一面回想,不记得自己请安迟到过,更不曾与谁掐架拌嘴,有那种事也是她老老实实挨欺负。
到了昭阳宫,她看到闲坐窗前的皇后,还有逼她害人的庞雨若。
露馅儿了?
邢菲心里打着鼓,向上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贺兰悠和声问,“邢选侍这一阵在忙什么?”
邢选侍强笑道:“没忙什么,只是与几位姐姐走动着。”
“确切来说,是与庞才人、孙美人、孟才人走动,对不对?”
邢选侍点头承认。
“说你什么好?”贺兰悠都懒得数落她了,“且去外头站一站,头脑清醒了再来回话。”
邢选侍应声退出殿外,心里焦虑得想哭,面上还要强作镇定。
里面的贺兰悠盯着庞雨若,“本宫有没有说过,你若为祸后宫,便将你抽筋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