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残阳如血，她坐在校医室的窗边，看见一个人影从视线尽头走来，一点一点在她视野里放大。
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携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像是澎湃的海水灌满心田，信念感开始涌进身体里，让她恢复了些气力。
秦曜当时在物理老师那里补课，虽然手机设了静音，但他鬼使神差拿出来看了眼，就收到了梁涵的来电。
他找了个借口出来接电话，电话里的梁涵没有哭，可他听出来她现在很低落。
她问他在那儿，能不能接她回家。
秦曜没有半秒迟疑，他知道她现在很需要他。
秦曜很少看见面色这么苍白的梁涵，他用毛巾给她擦干净脸上涌出的汗珠，问她：“训练很累？”
梁涵木然地点头：“好累，跟死了一样，四肢都没有力气。”
秦曜试着抬起她的手臂，果然软趴趴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校医这个时候过来，说要锁门了，秦曜只能带梁涵回家。
梁涵在校医室里坐了好久，一点儿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秦曜只能蹲下背着她离开学校。
暮色四合，田径场上竟然还有学生在踢足球。
两个人站在操场的围栏上看远山的落日。
看着它一点点被山体吞噬，整个世界陷入靡靡夜色中。
湛蓝和暗灰色交融的天际传来秦曜的声音：“累的话，回教室吧，文化生也可以考清北。”
梁涵鼻音很重地说：“我知道啊，可是这样我不就是半途而废了吗？当初信誓旦旦跟我妈保证，我走这条路也一定能行，我怎么能这么快就灰溜溜地跑回去跟我妈认输呢，而且我们约定好了要在顶峰相见的。”
秦曜笑出了声：“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拼搏精神。”
梁涵有时候倔得挺可爱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梁涵奋进的动力，是他。
她越是坚定去做这件事，他内心越是触动。
他的小青梅用尽力气去追逐他的脚步，想要与他并肩同行，他是她坚定的选择。
梁涵也跟着笑了，精神都好了不少：“哼，那必须的，我可是……”
秦曜默契地接过她的话：“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你知道就好。”梁涵又重新趴伏在他后背上，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忍不住嗅了嗅，很好闻的气味，和那些男生都不一样，他的气味永远是干净清冽，令人安心的。
梁涵随口说道：“你是不是喷香水了？你们小男生就爱喷香水，臭美。”
秦曜低头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皱眉道：“今天体侧跑一千米，我全身都是汗，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你是狗吧，专爱闻臭汗味。”
“你才是狗！你喊旺财做儿子，你是狗爹！”梁涵摸摸他的脑袋，他最近又剪了个干爽的发型，摸起来毛茸茸像狗一样。
秦曜不喜欢她像摸旺财脑袋一样摸他，歪着脖子躲闪：“你也喊他儿子，你是狗妈。”
梁涵气得像只河豚，撅起来扎他一下：“秦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粗鄙！”
秦曜一时嘴快，倒也没有这个意思：“这不是换了个词吗。”
梁涵来了精神，伸出手勾他下巴：“那你得叫我mommy，嘬嘬嘬，快叫。”
秦曜怒了，作势要将她扔下去：“梁涵你想摔下去是不是。”
梁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唬到了，四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扒在他身上，她的脸颊紧紧贴上他的后脖颈：“啊！不下去，死都不下去，你休想甩掉我！”
秦曜松了手，梁涵也没掉下来，她上身牢牢贴在他后背，手臂和双腿都死死缠在他脖子和腰间，两个人以一种莫名诡异的姿势贴紧。
幸好这个时间点操场附近没人，不然秦曜都不知道要怎么见人了。
他咬牙切齿道：“梁涵，你上辈子是不是被人张贴在电线杆上电死的，所以这辈子投胎转世成人形牛皮癣？”
梁涵听出他怒不可遏的语气中夹杂了对她赖皮的无力感，顿时乐不可支，回怼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你上辈子肯定是小狗最爱尿的电线杆子转世，难怪旺财每次尿尿都往你腿上喷！”
秦曜黑着脸扒她的腿：“你有力气跟我吵架，没力气走路？你是装的吧，给我下来。”
梁涵举手投降，挨蹭着他的后背，撒娇道：“人家是弱不禁风林黛玉，没力气的，宝玉哥哥~”
秦曜被她胡乱扭动的身躯蹭得火起，额上已经青筋暴起。
她的身体软趴趴的，手臂是软的，腿是软的，小腹是软的，就连后背肩胛骨上蹭动的胸脯都是软的。
秦曜站在原地，竭力压制住心猿意马的想象，冷着嗓音道：“我看是倒拔垂杨柳的林黛玉吧，赶紧下来。”
梁涵眼睛一闭，直接关机：“随便你怎么说，我没力气了，快回家吧，好困，我先睡了，晚安玛卡巴卡。”
秦曜：“……”
第一次高强度训练之后，梁涵经历了最痛苦的一周。
浑身肌肉酸痛无力，吃饭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上楼梯也像腿脚不便的老人，走一步喘一口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整周，之后训练多了身体适应过来以后，梁涵就变得麻木了。
不过体育训练带给她的除了痛苦，还有对身体伐毛洗髓般的改变，她的身体变得更强壮了。
而且运动给她带来的愉悦和成就感其实高于痛苦。
如果无法享受运动带来的快乐，光靠信念感，也是没办法坚持下去的。
她这一坚持，就走到了今天。
树上有蝉鸣，暮春初夏的暖风拂过她的鬓间碎发，挠得脸颊痒痒的。
宿舍楼上方有说话声传来，是她爸妈在跟新教练套近乎，让他私下多照顾下她。
梁涵望着灿阳，忽然变得感性起来：“秦曜，以后要常联系，可不要有了新欢忘了我这个旧爱，咱们可是发过誓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
秦曜转过身来望向眼前目光仍然清澈单纯的梁涵，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千言万语也仅仅化作四个字。
他郑重其事地对她叮嘱道：“不要早恋。”
梁涵难得冒出来的感性泡泡一下子被他戳破，她气急而笑：“你……真的很爱管我的私生活诶。”
秦曜：“你也可以管我的，想知道的话，我都可以告诉你。”
梁涵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哦，真的吗？我不信。”
从小学到初中，他们的人生轨迹是完全重叠在一起的，她只需要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就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但是到了高中，生活和社交面变广，他们的生活不再交织，加上秦曜极少主动交代他的生活信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她当然也会好奇。
“不信算了。”秦曜抬手揉她脑袋。
梁涵今天意外梳了个最完美的丸子头，一路都保持着坐姿不敢睡觉，如今被秦曜破坏，气不打一处来，跟他掐了起来。
没过多久，梁涵爸妈下来了，他们走过来和梁涵道别。
宁慈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无外乎如何跟舍友们交往，要大方，要大度，和人交善不要交恶，退一步海阔天空，有问题多沟通早解决。
梁宥康私下给梁涵偷偷塞过很多钱，让她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需要跟爸爸说，他甚至不管宁慈刚刚交代梁涵的忍字诀，跟她反其道而行，让梁涵受欺负了绝不许退让，坚决捍卫自己的主权，凡事都有他这个爹给她撑腰。
宁慈在后头骂他，就知道开空头支票，真出事了，他们打十个电话他能接上一个都算不错了。
眼看着他们要在大庭广众下拌嘴，梁涵连忙上前劝架，将他们两个左搂右抱起来：“爸妈，别吵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知道怎么做的，又不是小孩了。”
宁慈抱着她脑袋，红了眼眶：“怎么不是小孩了，多大了都是我的小孩。”
梁宥康别过脸去抹眼泪，只说：“受委屈了要跟爸妈说。”
梁涵安抚好了二老，这才转过身来，张开手臂跟秦曜索要一个拥抱：“抱抱我吧，秦曜。”
秦曜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因为她父母在，他竭力克制着拥抱的姿势和力道。
这个拥抱对他们而言太过纯粹和珍贵，是战友的惺惺相惜，是朋友的珍重，也暗含着他对梁涵的思慕。
秦曜搂着她的肩膀，靠在她耳侧低语：“好好训练，遇到麻烦事第一个要想到我，我一直都在。”
梁涵仰头看向树枝罅隙里的浮光掠影，忽而扬唇一笑：“嗯，好呀。国际物竞的金牌长什么样呀，你能拿回来给我看看吗？”
秦曜轻笑，气音低沉，诱惑性十足：“当然可以，但你也得拿一枚金牌跟我交换。”
梁涵埋进他肩窝里，闷笑：“好。”
第23章 替身
进了市队以后，梁涵才知道什么叫地狱训练。
两相对比，她之前在学校里练的都像是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