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珊瞥了眼自己的女儿,眼底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么好哄,只会任人拿捏。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秦曜淡淡收回目光,温声道:“不用了,只是一个相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语气重了些,也请你原谅。”
凌芫耳根一软,当即接受了秦曜刚才在屋里对她态度不友善的道歉。
江如珊抿了口红酒,算是接受他的道歉,她露出温和的笑意,说:“你和你父亲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在事业这块,你倒是可以多跟你父亲学习,他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至于别的嘛,就别学了,糟粕。”
她所说的糟粕指的是什么,各人有各自的看法。
杨岚下意识认为,她指的是秦淮石那宁折不弯,不爱奉承的清高性格,那玩意确实不该继承。
又听江如珊肯定了秦淮石工作上的能力,心里盘算着他拿职称的几率。
说开这件事以后,席间的氛围也变得轻松了很多,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主要还是两个大人在把控话题,说些工作上碰到的趣事,也会把话题牵扯到两个孩子身上。
无人问津的梁涵格外舒坦,吃瓜啊,她最喜欢了。
江如珊:“秦曜这次决赛应该能稳进前五十了吧,毕竟进过一次国集。”
杨岚浅笑着答:“这可不好说,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江如珊爱怜地摸了摸旁边女儿的脑袋,边说边看向秦曜:“实力摆在那里,我相信秦曜。我这个女儿啊,去年初赛就落选了,今年好不容易一路闯过复赛,到了决赛的重要关头,想着能不能让秦曜带带她,不说进国集,只要能拿金牌进入强基,我就谢天谢地了,拿出去炫耀我也有底气。”
梁涵终于听明白了她今天造访的用意,原来是托秦曜帮凌芫补习啊。
她又偷瞄当事人之一的凌芫,她害羞得不敢看秦曜,但眉梢如春风拂过柳枝,都快飘到天上去了。
再看秦曜,虽说不上如丧考妣,但也没那么好看。
或许是她幸灾乐祸的眼神格外招恨,脚底下被秦曜踢了一脚。
杨岚还是挺尊重秦曜想法的,特意问了秦曜。
秦曜扭头看杨岚时,目光掠过中间偷笑的梁涵,眼睛微眯,略带警告地看她,让她别得意太早。
秦曜看向两个长辈,神态自若:“都是同学,我不会推脱,凌芫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课间来问我。”
江如珊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单独辅导她。”
秦曜脸色微沉。
午饭结束后,江如珊有事不便逗留,带着凌芫离开。
杨岚和秦曜下楼送她们离开,秦曜临走的时候,非得把准备回家的梁涵拉上。
梁涵不肯,正要低头掏钥匙,露出的后颈被秦曜牢牢抓住,像猫妈妈叼着小猫崽,梁涵缩着脖子,双手自然下垂,乖乖跟着他下楼。
凌芫故意落在她母亲后面,试图找到机会和秦曜说话,却瞥见他和梁涵打闹。
她看得挺清楚的,是秦曜先动的手,他们中间有一种外人插不进去的亲密感。
他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可他并未收敛,甚至主动揽上她肩膀,却遭梁涵肘击提醒。
凌芫失神地垂眸,一言不发。
他一定是故意做给她看的,想让她知难而退。
来到她们的宝马车前,凌芫笑盈盈地挥手跟他们告辞,甚至还特意跟秦曜提了一嘴:“秦曜,记得要看微信,我们约时间去补习。”
秦曜双手插兜,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被杨岚微笑警告后,才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杨阿姨再见。”轮到杨岚时,凌芫的表情如故,之后落到梁涵身上时,笑意收敛了很多,热情消散,平淡地说:“梁涵,再见。”
“拜拜。”梁涵感觉到她区别对待,但无所谓,她不在乎。
江如珊扶着车门,上车前忽然问杨岚:“你家老秦周末怎么没回家?这周公司没任务啊。”
杨岚:“应该是留在公司自愿加班吧,他是个工作狂。”
“老秦确实挺爱工作,连下属的活也爱抢着干,好员工啊。”江如珊冲杨岚意义不明地笑了下,然后钻进车里,没一会启动轿车离开了他们的小区。
梁涵悄悄观察杨岚没什么表情的侧脸,隐约感觉到她好像不似表面看到的那样平静。
*
回到家里,梁涵在午休的时候出去了一趟。
中午的时候天气还挺热,但是到了下午,天色变得阴沉,又刮起了一阵风。
梁涵回家把外套穿上,然后拎着一个纸袋子去找秦曜。
秦曜给她开门,带她进屋。
梁涵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像一只偷油的老鼠。
进屋以后,秦曜关上了房间门,梁涵这才松了口气。
她给秦曜发消息要过来找他,秦曜说他妈妈在午睡让她小点声,她才这么小心翼翼。
秦曜回到书桌前,拉过椅子给她坐。
梁涵看到他用盆子浸泡照片,试图分离它们,但她还是看到照片撕出了白色的胶底,到底不是专业修复,折腾不出什么。
这张照片的底片早就没有了,全世界唯二的两张照片,还剩下一张在她家里。
秦曜问:“中午不午睡吗?”
“没有睡,出去了一趟。”
秦曜从她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纸袋子,抬眸看她:“干嘛去了?”
“当当当当~送给你一个礼物,这个是亚克力的材质,以后摔到地上也不会碎。”
梁涵从纸袋子里变魔法一样掏出了一个相框,木质封边的亚克力材质,比原先纯玻璃的相框好得多。
相框里安静地躺着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她保存得比较好,特意冷塑过,除了颜色有些氧化褪色,和新的没有什么差别。
秦曜看着她手里的照片,心脏像是浸泡在温水里,微微发烫:“你把照片给我,你不要了吗?”
“我知道你因为照片坏了不开心,那如果我的这张照片能让你开心,那它就会变得更有意义,反正我也是收起来,倒不如放在你桌上,物尽其用不是?”
梁涵替他把相框放回原位,然后托腮支在桌上,歪头看照片。
亚克力镜面倒映出他们17岁的脸,和照片里5岁的他们重叠在了一起。
梁涵在看5岁他,秦曜却透过镜面看17岁的她。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可是当失落的心情被人照顾,那股熨烫的感觉,像是被耶路撒冷的圣水洗涤,层层穿透他的灵魂,抵达心灵的深处。
屋内静悄悄的,他们安静地各做各的事。
秦曜在刷题,梁涵无所事事,拿他的竞赛题看,试图理解题目,结果发现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就像天书,她完全看不懂。
一道大题光是题目就写了三四百字,密密麻麻的字,复杂得要命,底下空白区,他的推导过程只用了十几行,简洁,清晰,一目了然。
不愧是学霸,没有一句废话。
不过她的心思都不在这儿。
她留在这儿没走,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想和秦曜说,但她没想好该怎么说。
他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可是不说的话,心里憋得慌。
万一因为她的隐瞒不报,错过了最佳的挽救时间,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合上习题册,梁涵扭头问他:“秦叔叔今晚回来吗?”
秦曜停笔,掀起眼帘看她:“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梁涵手肘支在书桌上,支着下颌:“想他了,好久没见过他了。他还是经常加班,很少回家吗?”
“嗯。”
梁涵垂下眼睫,咬着唇,小心翼翼问:“他最近……缺钱吗?”
“没听说过。”秦曜敏锐捕捉到她话里未表达出来的内容,眼神骤然变得锋利。
秦曜直截了当地问她:“你直说吧,他在做什么。”
梁涵被问得猝不及防,懵了一下:“我看到他在开网约车。”
沉默了一会,她又补充道:“接一个从医院出来的女人。”
秦曜听懂了她的暗示,眼神变得复杂,但最终还是摸了摸她脑袋,低头答题:“别瞎想,也许是他工作压力大,找点兼职干。”
“哦。”梁涵的脑袋像是弹簧一样被压缩又弹了回去。
梁涵待了一会就走了。
秦曜望着窗外的阴云出神,桌上练习册的答题区空白页上,有黑色墨水停顿点出的密集痕迹。
*
窗外阴云密布,不见一丝阳光,整个小区沉睡在一片寂静中。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楼底的防盗门被人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出去。
秦曜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夹克,戴着鸭舌帽,脖子上挂着白色耳机线,在街头站了一会,双手插兜扭头往地铁的方向走去。
进了地铁站,一路没什么人,他在车厢里找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