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岑礼在一楼大厅打印出报告,刚扫过一眼,未抓住重点,被旁边的大叔狠狠撞了一把。
岑礼个子不高,江浙沪女孩儿里的中等水平,刚过一米六,穿上厚底或者小高跟能超过一六五。
干律师这一行,代理人首先根据气质来推断他们的专业度和个人能力,岑礼习惯上班穿五六厘米左右的高跟鞋。
肩上挎着包,手里捏着报告单,岑礼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撞,整个人原地转了180度。
踉跄过后平衡感终于还是失控,岑礼向旁边栽倒过去。还好有所缓冲,她双手警觉地先行着地,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不好意思啊。”大叔回过头来,轻描淡写来了一句,连伸手拉一把的动作也无,直接插队到旁边的打印机打印病理报告。
被他插队的小姑娘一脸无措,想张嘴说句什么,表情却又胆怯。
是了,这个年纪的男性,脱离了女性家属的约束,往往比任何妖魔鬼怪还要惊悚,别说年轻女孩子不敢招惹,换作平时,就连岑礼都是避之不及。
可今天不同,她心情本就阴郁,被他这么一撞更是雪上加霜。
在律所处处隐忍也就罢了,出门在外还要被这种低素质男欺负,岑礼不愿被肚子里的“葡萄籽”看扁,她起身拍了拍她昂贵的包,将散落在地的东西捡起塞回包里,几步上前,自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着急,老妹儿你让我先吧。”对方没有回头,以为是被他插队的小姑娘。
明明该是好言好语的请求,他的语气却像是在下命令。
忍了一上午的情绪终于爆发,岑礼见他没有丝毫愧疚,一只手拿着包包,一只手捂住腹部,在他身旁蹲下身来,直喊:“好疼……”
男人罔若未闻,直到报告单拿到手,身边传来越来越激烈的议论声,他才朝岑礼看过来。
“哎呀,姑娘,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许是被周围人的目光裹挟,男人再次道歉,伸手欲搀扶她。
岑礼蹲在地上,终于看清验血报告单上“妊娠状态”四个大字,心如死灰。
岑礼半天没起,男人急了,抬腿准备开溜。
她伸手要拉,没拉住,抬头却见刚才那位被插队的小女孩儿站了出来,指着岑礼和那人说:“你刚才把人撞倒了,你不能走。”
自己吃点亏尚且忍气吞声,却能够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岑礼愣了愣,再看向那小女孩儿时,心里肃然起敬。
“我就那么撞了一下,能怎么着啊,你你你……”那人指着岑礼道:“你别讹我啊,我儿子可是这医院的医生我告诉你!”
岑礼起身,“撞一下……您知道您刚才撞的是一名孕妇吗?”
“孕妇怎么了?又没见红!”男人眼神不善地往她大腿上看,轻蔑道:“现在的小姑娘就是娇气,怀个孕轻轻撞一下就大惊小怪的,当年我家那口子肚子老大了,摔一跤直接把儿子摔出来,也没见她像你这样讹人的。”
“既然您儿子是医生,那他应该明白是非,麻烦您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孕妇在怀孕初期胚胎本就不稳,您刚才那么撞一下,对胎儿影响有多严重您可能不清楚,毕竟您没怀过孕,也没生过孩子,女人家的命在您眼里就不值一提。”
不出几分钟,有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自称是这位大叔的儿子。
大厅里人多,刚才就引起了围观,对方担心造成不良影响,将岑礼带到自己的值班室。
刚才那个为岑礼说话的小姑娘也一路跟着,坚持要作为旁观者将事情客观叙述一遍,担心他们父子俩伙同起来一起欺负人。
说完来龙去脉,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的一眼,似是很无奈,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指责自己的父亲,只能弯腰向岑礼赔礼道歉,主动提出帮她安排检查,还加上了联系方式,说后续如果有任何身体不适,他必定负责到底。
岑礼离开前看了他胸前的工牌——沪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六医院,骨科副主任医师杜文韶。
儿子是个好儿子,就是这爹……
父不教,子之过。
六院的骨科有多难进她早就有所耳闻,高学历只是最基本的条件,还有副高职称的含金量,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怎么就不知道劝诫家里长辈呢。
……
隔天是周末,岑礼买了只鸡回家,在菜市场转了半天,她戴着口罩都差点被那股味道熏出来。最后买了只乌鸡准备让徐悦炖虫草汤,店主杀好以后里三层外三层给她包好,她才肯伸手去拿。
昨天做完检查,医生毫无疑问维持了验孕棒的一审宣判,除此之外,还有更要命的。
医生在得知她从未做过流产手术之后,告知她这种情况是天生的子宫壁薄,按道理来说不易受孕。这种情况下做人流手术风险极高,而且一旦流产,之后再想要怀孕会非常困难。
岑礼因此进退维谷。
失眠了一夜之后,岑礼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决定。
她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原因也很简单。
岑礼喜欢孩子,虽然这个孩子的到来实在意外,那按照医生的话说,她子宫壁这么薄胚胎都可以着床,说明这孩子和她有缘分。她今年二十六,前十年一直喜欢着一个不可能的人,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后面十年也不太可能遇到其他喜欢的人,如果再过两年她还是不谈恋爱不结婚,那么有个孩子,至少家里人不会用她老了孤苦伶仃那样的话来push她。
再者说,宝宝爸爸的基因那么好,既是陌生男女,去父留子,以后也没有人来和她争抚养权。那种质量的精子一罐都得不少钱呢,她没花钱,还感受到了不止一次的性.高.潮,那可是小玩具给不了的,简直赚翻!
打定主意以后,岑礼再次发愁。
未婚先孕这种事儿,在她爹岑肃山眼里可是伤风败俗的事情,以往他没少在家里批评那些奉子成婚的年轻女教师,之前还有个未婚先孕休学的女学生,他说起来痛心不已。
在他们的老观念里,未婚先孕的女孩儿总是不知检点、作风不端,却从来没有人将注意力落在搞大女人肚子的男性身上。这就是现实。
因此,如果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必须首先找个人结婚才行。
否则依照岑肃山的性格,一定会在她肚子大起来之前逼着她去打掉,最多考虑到的身体状况给她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主刀,这就是他父爱的全部体现了。
想到这里,岑礼决定见一见之前徐悦说的那个什么医生。
之前徐悦曾两次想帮忙牵线,让她和他们医院一位年轻有为的医生相亲认识一下,当时岑礼一心只有工作,心里又装着徐远忱,怎么说都不肯。如今病急乱投医,要想在肚子大起来之前找到这个冤大头,把事情办成,她也只能想到这个人了。
可谁知道,饭桌上,岑礼主动向徐悦提起那位年轻有为的医生时,徐悦却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人家年初就相亲相上了,国庆的时候婚礼都办过了,你这时候想起来了?”徐悦觉得好笑,“那时候我说介绍你们认识,你说没兴趣,后来转身和卫家那小子谈起了恋爱,那我还能怎么说,只能给人家介绍别人了呀,格年头好男人也很抢手额咯。”
“年初相亲国庆就结婚了啊,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岑礼有些惋惜,依稀想起之前徐悦介绍那人的时候,用过两个形容词,一是宽厚,二是有爱心,她如果领完证就将怀孕的事情向人家坦白,说不定还真能得到谅解。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家都已经结婚了。
岑礼在家住了一晚,隔天去律所加班,翻了一圈通讯录里的代理人,也没能找出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起,那边自报家门:“冒昧打扰了岑律师,我是之前去您家里找过岑教授的小檀,檀砚书。您当时给了我一张名片,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岑礼手指抠在桌布上,“有的。”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长相和衣品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只是……
岑礼听出他的意思,委婉道:“我爸这个人比较轴,也不搞贪污腐败那一套,你如果想要加入他的科研组,还真不是送点礼就能搞定的。”
檀砚书上次吃了闭门羹,回去以后也咨询过其他两位更熟悉岑肃山的教授,终于搞明白了岑肃山多次拒绝他加入科研组的原因。
他是个在韩国出生长大的中韩混血,但国籍是中国的。他在来沪江大学之前曾在首尔大学任教过一年,如果贸然让他参与这么重要的科研项目,难保将来他不会盗取科研成果选择跳槽。
岑肃山的顾虑不无道理,可檀砚书对科研的痴迷已经病入膏肓,回国任教已经满一年,之前岑肃山拒绝他说他回国时间不久,担心他待不久,他就一直等,等到现在一年期满,他和校方续签了三年的合同,信心满满地再次申请加入岑肃山的科研小组,结果竟然又被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