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谓的安排,是在他死后,而那时她也注定不会活着,又怎能验证虚实?
许多事因着无能为力,她不愿去想,可难道愚公不抬头,王屋山便会消失不成?
秦烈见她依然愀然不乐,哄道:“知道你这几日在帐篷中闷的难受,我今日特地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带你出去骑马散心。”
令仪扭过头:“我不去。”
秦烈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话间已经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来,径直走到帐篷外,将人抱到马上。
令仪已经许久未曾这样羞窘过,虽则外面只有几个当值的宫人,可秦烈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多少人眼睛盯着,想必不出一个时辰,这么没体统的事儿便会传遍整个猎场。
她越是挣扎,越是增加旁人的谈资。
是以,她坐在马上,只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我不要与你共骑,你再让人牵一匹马来。”
对此,秦烈只是微微一笑便纵身坐在她身后,一踢马腹立时便疾驰起来。
秦烈早已做好安排,他们到的地方其他人不敢近前,手把手教着,如是令仪终于猎到一只山鸡。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这里距离帐篷并不近,秦烈却依旧带她往山林里走。
令仪提醒:“别走的太远,天快暗了。”
秦烈道:“暗了才好。”
令仪自小生活在京城,除了赶路几乎没见过山林,连绵的山在她眼中大同小异。
因此一直到最后他牵着她的手来到熟悉的山洞前,她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那时你就居心不良包藏祸心!”她后知后觉地谴责。
秦烈只是笑:“公主言重了,臣这叫因势利导深谋远虑。”
比起上次过来,他为了逼真只吃清水熬干粮,这次里面已经备好了饭菜,桌边还摆着一壶清酒,除了这些,其余都是上次他们过来时的模样,连被褥都几乎一模一样。
秦烈摆出姿势,“公主请。”
令仪此时也有些饿了,桌上摆的都是她素日爱吃的,便不客气坐下吃了起来。
她口味偏甜,又不爱荤腥,与秦烈可谓南辕北辙。
可秦烈并不计较,与她一同用膳后,将她剩下的几乎一扫而光,又拉着她上山赏月。
猎场的山没有什么名气,又比较低矮,实在没有什么景致。
山上铺好了毯子,他拉着她坐在毯子上,一本正经看了许久的月亮。
最后叹气道:“这里的月光,比起冀州的差太多。尤其是关外,草原上的月亮似乎格外的亮,有时候大的瘆人,夜里行军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撞进去,被收了神魂。”
令仪道:“原来皇上也会怕。”
“怎么不会?”秦烈道:“从小到大,我怕的东西太多了。”
“小时候闯祸怕被人发现,怕爹罚我的时候祖母不知道,怕大哥二哥觉得我废物不肯带我一起玩,怕二哥再站不起来,怕冀州军从此没落,怕自己担不起冀州军令所有人失望,怕朱砂御笔一落留下什么不好弥补的纰漏留给后世子孙.......”他揽过她,在她耳边落下一吻,“怕公主还要离开我,头也不回。”
令仪知道他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问道:“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秦烈顿了顿,道:“这几日太上皇恐会生事,明日我便派人送你离开。”
第82章 谢玉 。
令仪诧异:“既然你一早便知道, 为何不及早制止,竟至如今连你也没有十足把握?”
按着秦烈的性子,若非太过危险, 怎会主动放她离开他的身边?
秦烈一直在故意放太上皇暗中串联大臣,可即便那些老部下许多也不愿再跟随太上皇。直到田税新法一出, 触及太多人利益,太上皇游说的人才会越来越多。若为稳妥, 当可徐徐图之,可他向来雷霆手段, 只想趁机将那些人引出来一举歼灭,便不得不冒险。
他道:“若不露破绽,怎能引得他们出手?你在这里便是众矢之的, 他们定会试图用你来威胁我, 反倒增添凶险。”
令仪想了想,道:“你派人将焕儿、林儿还有十六姐姐送走,我在这里陪你。”
秦烈笑道:“怎么?公主这般担忧我,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令仪道:“你若输了,自会有人取我性命, 我又何苦来回奔波?”
秦烈道:“未免我分心,公主还是先行离开为好。”亲了亲她额头, “放心,我不会输, 只是焕儿得留下。不只是他,太子,恭王都不能走,——若有一位日日人前活动的皇子忽然不见,定会引起他人疑心。”
虽有不安, 可事关重大,令仪也只能接受,说到底她还是相信秦烈绝不会输,谆谆嘱咐道:“那你务必要好好照看焕儿.......也要好好照看自己。”
秦烈心中发软,温声道:“别怕,过几日便接你回来。”
回到山洞时,桌子已经不见,恢复了几年前他们过来时的模样。
只是多了烧好的开水,秦烈兑成温水供两人洗漱,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令仪觉得困倦,自顾自睡下。这次不必她招呼,他便钻了进来,不仅如此,还往她身上贴,将她闹醒了,暗沉着眼眸问:“......微臣能否亲一亲公主?”
这话颇为熟悉,令仪昏沉着脑子想了想,才回忆起这是当日在山洞他欲行不轨时的话。
如今一个字不差地照搬过来,这时的她再不会被他愚弄,冷声道:“不能。”
大敌当前,他竟还有这般心思!
她给出了不同回答,他也给予不同反应。
“那就别怪臣以下犯上了。”他扣着她的腰,躬身捕捉她的红唇。
令仪知道他特意带她来,定是为了重温旧梦,是以初时不过稍微抵抗一下,直到他的手钻进衣襟下面作乱,她一把按住,“不是只有.......”
她面色涨红,实在说不下去。
“只有什么?亲亲?”他笑:“公主当真不知道,那日臣忍得有多辛苦?”
令仪忙捂住他的嘴,声音压得极低,“这里当真不行,山洞没门,外面又都是侍卫.......”
这与幕天席地有什么区别?
她越是紧张不安,秦烈兴致越高,将人压在身下,含着她的耳垂道:“既如此,公主待会儿切记小声些。”
翌日令仪醒来时,秦烈已然不在,唯有贴身宫女在一旁等候。
待她梳妆打扮出了山洞来到山下,并未看见他人。
“十六姐姐和孩子呢?”她问秦风。
秦风如今是羽林军的副统领,闻言回道:“回禀娘娘,谢大人与宋公子走另一条路,与咱们并不同行。”
“不同道?去的可是同一个地方?”令仪接着问。
秦风道:“虽非同一处,也是极为稳妥安全之地。”
令仪嘴角压下,——无论她表现的如何柔顺,甚至情意绵绵,秦烈对她的提防依旧从未放松。
她不动声色上了马车,走了不到半日,忽然马车停下,只听外面动静异常,之后一人撩起车帘,却是谢玉。
谢玉身后,林儿被人抱着,他与秦风等人一样,都在沉睡。
谢玉将林儿抱到车上,自己坐在马车前,作势要赶车。
令仪笑问:“姐夫这是作何?难不成要与我私奔?”
谢玉不理会她的嘲讽,只道:“我来,只为了还你自由。焕儿陷于猎场,我无能为力,你可带林儿离开。我会为你们寻一处世外桃花源,再不会有这些纷纷扰扰。”
令仪问:“你这般放我们走,你自己与十六姐姐怎么办?”
谢玉道:“三娘在前面等你,我已布置好一切,会将所有罪责推到乱军身上。”
令仪道:“我相信你会布置的很好,可你却忘了问我,要不要走。”
谢玉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令仪抬首望了望天,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一行大雁正在南飞。
它们长着翅膀,翱翔天际,也得遵循季节更替,年年远离故土。
人吃五谷杂粮,两脚沾地,更何谈自由?
谢玉再度开口时,语气冷肃,“令仪,你留在他身边究竟所图为何?”
令仪笑问:“除了皇后之位,我已经做到了女子的极致,我这般痛快恣意,除了现世安稳,还能图什么?图那虚无缥缈的自由?”
谢玉情窦初开那些年,日复一日地,将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看着,听着,想着,念着,猜测着,揣度着。是以,她说的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直言:“我不信你会忘了先太子之仇。”
历经两朝,可对他们而言,先太子唯有那一个,令仪脸上笑容转淡,“那你呢?太子哥哥视你若知己,与你情同兄弟,你不是也忘了?”
谢玉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解释道:“你与我不同,我身上有祖父的遗愿,匡扶社稷,光耀谢家。如今这些,唯有秦烈能够做到。”
令仪道:“你有你的路,可难道我便没有我的?莫非如今我在你眼中依然只是秦烈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