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口中尽是浓浓血腥味道。
与她的嫁衣,一般触目鲜红。
恨意咀嚼千万遍,再开口,已经可以云淡风轻,“一贯以来,我想做的事必定办得到,想要的人一定逃不脱。唯有你,这般柔顺软弱,我自以为的掌中之物,却带给我最大羞辱。——私逃涿州,二嫁宋平寇,让我成了全天下的笑柄。那时若有余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可知道你欲逃往海外的那一刻,我却觉得,一刀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了你。”
他笑容里裹着毒药:“永嘉公主,你既然这般爱嫁人,本王岂能不成全?”
秦烈带她来到厅中,那里站着三个男人。
令仪自然知道秦烈不会让她好过,却也没想到他煞费苦心,一个个搜集来这样的人物。
一个是打跑几个媳妇满身戾气的赌徒。
一个是逼自己亡妻去接客维持生计的没落纨绔。
还有一个是满头癞子的老乞丐。
三人初时尚觉不安,见到令仪后早已呆在那里,眼中皆是惊艳。
令仪视线扫过他们,在桌子上的喜服停了停,最后看向秦烈,“是不是只要我嫁人,便能保吉安性命?”顿了顿她又补充:“还有三娘和麟儿的安危。”
昔日老首辅广招天下奇才,有谢三娘的易容术,也有旁人的密道,秦烈昨日发现密道追了上去并未见人影,令仪依旧不放心,如今天下皆为秦家所有,秦烈若铁了心,怎会抓不到人?
秦烈道:“公主嫁人后安分一日,他们便多活一日。”
见令仪稍稍松了口气,他轻笑:“公主对本王弃如敝履,本王却对公主十分慷慨,这几个人,随公主挑选,今日便可大婚。既为夫妻,便要行夫妻之礼,做夫妻之事,三从四德,绵延子嗣,一个都不能少。”
令仪没有迟疑,垂眸应了声好。
令仪挑了那个老乞丐。
比起另外两个来,他年纪大,身体差,想必会死的早一些。
或许他死的时候,秦烈早已泄愤,将她抛之脑后。
她一挑完人便有丫鬟过来,领着她去梳妆打扮。
她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最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这是自己第三次穿上喜服,如此荒唐,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来。
第47章 梦魇 。
新郎新娘皆在宅中, 不必花轿娶亲,其余该有的却一点不少,称得上风风光光。
令仪蒙着盖头, 手中握着红绸,被老乞丐带着来到厅前。
有人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朝外参拜。
“——二拜高堂!”
对内拜空空的椅子。
“——夫妻对拜!”
转身拜下, 似乎碰到了对方,令仪往后退了一步。
“——送入洞房!”
新房里, 老乞丐迫不及待掀起了红盖头,看到新娘后喜不自胜, 搓着手满面红光。
一旁的官媒,看着这对人,心中暗叹了一声作孽。
今天这婚事, 处处透着古怪, 新郎竟然是一直在街上无所事事的老乞丐,他连吃的都得靠讨要,怕是一辈子没摸过女人的手。终日蹲在墙角,看到过来年轻的娘子便不错眼地色眯眯盯着看,被众人不齿, 为此还挨过好些打。不曾想他竟然要娶妻了,娶的还是这样千娇百媚的新娘子!
官媒这二十多年来, 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新娘,偏偏嫁了这么个癞子!
最古怪的是, 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有一位贵人在旁观看。
实则官媒也不知道他是谁,之所以叫他贵人,是他身上那股子逼人的贵气。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只冷眼旁观新娘迈门槛,拜天地。
就连进了洞房,他也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地看着。
官媒暗忖,难不成一会儿这对新人夫妻敦伦,他也不离开?
哎,算了算了,贵人的事她可管不了,看在收了重金的份上,她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嘴里说着吉祥话,“合卺祈吉祥,百年好合春。新郎新娘请喝合卺酒,日后必定长长久久到白首。”
老乞丐过来拿合卺酒,凑近时一股腥臭随之而来,他个子矮小,官媒甚至看得到他头顶的脓疮,他正痴迷地看着新娘子,咧着嘴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和一股子涎水恶臭。
做为官媒,她接触的大都是官吏员外,起码也是平民百姓,未曾见过这般恶心之人。
官媒差点没吐出来,不由再次同情地看了眼娇艳欲滴的新娘,她还要与那老乞丐双臂交缠交杯对饮,不知如何忍受。
出乎她意料地,新娘子面无表情喝完了合卺酒,一丝嫌恶也无。
官媒心中叹气,依旧照着仪式走,喜床上放着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丫鬟们收了这些东西,官媒带着她们离开。
出门时,她特意看了眼依旧坐在椅子上的贵人,心道这些权贵的癖好,当真诡异!
心里这般想着,还没忘记关上门,留三人在屋内。
桌上的龙凤香烛将室内照的一片通红,老乞丐早已心痒难耐,几次偷觑一旁坐着的秦烈,想要将人请出去,可又不敢。——他可没忘了自己为什么有这番际遇,根本不敢吭声惊醒这场美梦。
很快,他便想清楚,多个人看又怎样?
眼前的新娘子如花似玉馥郁生香,他岂能因为这点小事不快活?
那人要看便看,便让他看看自己如何雄风大振,将这小娘子弄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这般一想,老乞丐几年没反应的孽根都硬了起来,嘴里喊着“美人、媳妇、娘子、夫人”便往令仪这边靠。
令仪本能地起身躲避,老乞丐年岁已大,又色欲攻心,动作踉跄着扑了个空,一时竟抓她不着。
秦烈以手支颐,嗤笑出声:“大喜之日,新婚之夜,夫妻敦伦乃是天经地义。公主此举,实在不妥。”
话中隐含威胁之意。
令仪回首看他,“秦烈,你当真要这般折辱我?”
秦烈笑得好不惬意,“公主不是最爱嫁人?本王不过成全公主罢了,如何能算折辱?莫说这一位,以后本王一定为公主多多安排,定让公主夜夜做新娘。”
令仪质问他:“好歹我也是焕儿的母亲,你这般做,置焕儿与何地?”
秦烈面色冷了下来,“你没有资格提焕儿!这才区区几年,难不成你就忘了,为了你的侄儿,是如何放弃了自己的孩子?如今你那心肝上的侄子就在外面,等着你洞房花烛好保他的性命,。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为了你的侄儿,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令仪胸膛急剧起伏,人却不言不动。
通红的喜房里此刻如冰窖一般。
秦烈又恢复了之前的好整以暇:“本王耐心有限,可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空耗,公主还要快一些决定,不然只怕先太子血脉那九根指头都不够本王砍的。”
令仪终于苦笑,“秦烈,你赢了,你要如何,我如你愿便是。”
老乞丐自从秦烈开口,便被他气势所慑,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令仪却主动走到他身前,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老乞丐知道这情形不对,男人一味逼迫,女人毫无表情,他在其中实在无足轻重。
可是眼前的新娘如花似玉,她解开了他的腰带,又帮他脱去喜服,整个人在他面前俏生生的站,一张白嫩嫩的脸不时在他眼前晃悠,离他那么近。明知道不应该,他的手还是不自觉伸了出去,抚摸上了她的脸。
令仪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又生生忍了下来,冲他嫣然一笑,声音甜而柔,“夫君......”
这一声轻唤,把老乞丐的骨头都叫得酥了,他应了一声“诶”,什么都忘了只急切地想去亲她的嫣红小嘴。
令仪双拳握紧,不躲不避。
这个老乞丐除了丑些老些臭些,与秦烈、宋平寇又有什么区别?
总归都是身不由己罢了,忍一忍便会过去。
她难道不是早已认命?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是以,她只闭上眼,微微仰首,一副柔顺承受的姿态。
还未等到肌肤接触,只听到一阵木头断裂的声响,接着“哎哟”一声重物落地。
她睁开眼,只见那老乞丐倒在地上呻吟,身旁一截断裂的扶手。
秦烈从只剩一个扶手的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胸膛急剧起伏,死死瞪着她,满眼怒火。
接触到她视线,他怒意很快收敛,又换上微笑神情,“本想让公主嫁给世上最不堪的男人,可我忘了,公主本就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此举实在算不得什么折磨,只会让你乐在其中。”
他话中轻贱之意如此明显,令仪却无动于衷。
若是此时还能被言语刺伤,实在辜负了这一路坎坷。
她甚至还能轻笑着反击,“自然比不得先夫人,为保清白宁肯自戕,我这条烂命,配些不入流的烂货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