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余家的钱是怎么来的?账上堆成山的银子,十成里有八成是我赚来的!没有我的门路,没有我豁出脸皮去周旋,你早就喝西北风去了!还能养得起那么多姨娘庶子女?还能在外面充大爷?”
“你放屁!”余绍气得又想动手。
正在这时,狱卒过来打断了二人,将二人提到前头审讯。
府衙的提刑官带着文书冷着脸走进来,惊堂木一拍:“余绍,赵媚儿,尔等涉嫌勾结逆王,贩卖私盐,拐卖人口,贩运兵器,条条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还不从实招来!”
余绍一听“死罪”两个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忙指着赵媚儿大喊。
“大人!小人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这个贱妇!是她背着我,假借我余家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我被她蒙在鼓里,我是清白的!”
赵媚儿闻言,嗤笑一声:“花钱的时候你比谁都开心,搂着那些贱婢快/活的时候也没见你手软!如今出了事,就把所有屎盆子都扣我一个人头上?你想得美!”
她头发散乱,转向提刑官,竟是一副神志清醒的睿智模样,语气冷静。
“大人,那些生意的确是我经手的,可没他没点头,我一个女人家,能调动那么多船只人手?您可别信他的鬼话,旁的不说,单就贩卖私盐这一项,他在青州城里拉扯了不少商户呢。”
余绍脸色大变:“赵媚儿,那生意是你前夫的,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眼看两人又吵起来,提刑官命狱卒将二人分开捆到刑讯架上,这边捆着绳子,那头还在不管不顾的指责对骂。
“是你为六王爷在青州城里牵线搭桥,用生意拉拢人脉,筹集银钱给他养私兵!”
“放屁!是你先眼红我前夫贩私盐的暴利,求着我给你找门路!”
“那些失踪的人口不是你让人拐的?说送去岛上做苦工!”
“矿上的事不是你跟湖州那边对接的吗?运兵器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爱跟他们喝花酒,他们难道不认得你个蠢猪?”
赵媚儿渐渐占了上风,事情已然败露,她早已没了活路,更清醒的知道姨父不会冒着风险来救她。
她家道中落,为了做个淑女得嫁高门,遵从母亲的意愿,前去投奔姨母,却被姨父暗中强占,年幼的她哪里知道这事有多恶心,只知道献出身体可以换来姨父的喜爱,可以在王府立足,享荣华富贵。
长大后,她成了六王爷手中的软刀,每一任夫君都是他要笼络得用的人,总归由不得她——既然反抗不得,不如快/活个够,死也死的痛快。
官府暗中拿人,又将他们暗中的生意都抖了干净,自然是证据在手,迟早将矛头对准六王爷,宰他们只是小试牛刀。
赵媚儿为人卖命也累了,骂得余绍气都喘不上来后,对提刑官平静的交代了一切。
六王爷如何通过贩卖私盐的巨利编织庞大的关系网,与哪些地方官员往来密切,如何利用职权压下案件,秘密开采铁矿、囚禁人口……
这边的审讯还没结束,另一边刑房里,奄奄一息的胡勇也经不住酷刑,断断续续地交代了。
他从西南逃到离州,去年夏天开始为六王爷做事,囚禁流民和拐来的人口,逼迫他们在岛上炼铁、打造兵器,以及与余家的船只对接运送……
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文吏记录下来,墨迹淋漓,写满了六王爷及其党羽罄竹难书的罪状。
*
夜色埋没尽西山下,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窗棂上。
月栀感到怀里一阵细微的蠕动,耳边两声小猫似的轻哼。
一睁眼,就对上了身边两个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两个小娃娃正本能地往她怀里拱,小嘴巴咂摸着寻找食物。
月栀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
她熟练地揽过孩子们,喂饱了他们,看他们心满意足地咂着嘴,挥舞着小拳头玩耍起来,心中的宁静和惬意驱散了昨日纷乱的心绪。
轻手轻脚地给孩子们换好衣物,自己也梳洗整齐,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这才推开房门。
走到廊下,就见崔香兰和婳春正站在她的窗外,见她出来,两人站直了身子,眼神关切地上下打量她。
“月栀,你醒了?”崔香兰先开口,声音都比平时轻柔了几分,“感觉怎么样?身子有没有不适?”
婳春也赶紧凑上前,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心疼:“听丫鬟说,你昨天回来时,脸色很不好……你失踪这些天,是不是……被那些恶人给……欺负了?”
她问得犹豫,生怕刺痛月栀。
月栀愣了一下,懂了她们在担心什么,心里一暖,摇摇头。
像是怕她强忍委屈,崔香兰快步走上前来,补充道:“你别怕!知府大人昨夜偷偷递了消息来,说是余绍和赵媚儿都已经被抓进大牢了,他们干尽坏事,肯定跑不了!”
月栀看着二人紧张又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安心地笑了笑,语气平和:“我真的没事,你们别担心,我没被人欺负。”
这下轮到崔香兰和婳春惊讶了。
两人对视一眼,婳春小心试问:“可你昨天回来那样子……”
“是累的,现在好多了。”月栀想了想,透露了一些,“我被带到上一座岛,那地方看管很严,还好有好心人保护我,没让那些贼人动我,我也没吃苦头。”
她粗略地带过了岛上的经历,巧妙隐去了裴珩的存在和二人相处的细节。
崔香兰和婳春仔细看她的神色,见她气色红润,眼神清明,确实不像遭受过巨大折辱的模样,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谢天谢地!真是菩萨保佑!”婳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
崔香兰则上来挽住月栀的胳膊:“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们了!走走走,我和婳春在醉仙楼订了一桌最好的席面,给你压惊!咱们姐妹三个好好吃一顿,去去晦气!”
看着好友真诚的笑脸,月栀心中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了,笑着应下。
三人相视而笑,亲亲热热地去府门外坐马车,去醉仙楼大快朵颐一顿,又去听了两场热闹的戏文,还去绸缎庄转了转。
热闹的玩了一整天,将近黄昏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结伴穿行长街上,马车跟在后头慢慢走。
路上,崔香兰悄悄说起:“梁护卫请苏景昀去游山,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回来。”
说着,捂嘴偷笑,“也就苏大夫那样的好脾性,才能受得住裴护卫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换个人,早被折腾散架了!”
婳春知道裴瑶的身份,也笑着应:“梁护卫的确精力旺盛,三十岁了还能上山下海,总在外头,难免磕碰,让苏大哥跟在身边才更稳妥。”
崔香兰:“这样好性儿的男人放在身边是安心,但要我说,男人还是要有担当有气性,能扛住事儿,遇事不慌,才叫可靠。”
说起这话题,婳春低头一笑,“我要求没那么高,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两人说笑完,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向一直微笑旁听的月栀:“月栀,别光听我们说啊,你呢,有什么想法?”
月栀一下子被问住,脑海中瞬间浮现的,是裴珩的身影
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烫,忙掩饰性地笑两声,含糊道:“我没什么想法,现在就挺好,守着孩子们过日子就知足了。”
崔香兰和婳春对视一眼,觉得她可能还没从之前的遭遇里完全走出来,便体贴地不再多问,笑着将话题岔开了。
回到家,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月栀走着,伸直懒腰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想:无名岛和余家闹出这么大动静,六王爷在青州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裴珩作为皇帝,肯定会很快回京坐镇,处理后续吧?
今天在外一整天,半点关于圣驾的消息都没听到,他……是不是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青州了……
这么想着,心里那点被白日喧嚣压下去的落寞,又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
轻轻叹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将屋内照得一片暖融,在那暖光中,青年正侧对着门边,席地坐在铺着的地毯上。
两个孩子摇摇晃晃的围在他身边,从地毯上爬到他腿边,一会儿抓抓他的胳膊,一会儿要拿他手上的布偶,粗糙的布偶被扯出了线头子,被他缠着线尾勾在手中逗孩子,像钓鱼似的。
他脱去了彰显身份的锦袍玉带,只穿着一身寻常的靛蓝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紫檀木簪半束半披,褪去了帝王威仪,显得格外……温柔贤惠?
月栀为自己不恰当的感受感到好笑,眼前的场景太过温馨,让她不忍打扰。
晏清用肉乎乎的小手去够裴珩手里的布偶,嘴里嘴里发出“啊,啊”的急切声音。
裴珩故意把布偶举高,引得小家伙吭哧吭哧地撑着他的腿站起来,小胖腿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抓到布偶,膝盖一弯,啪一下就扑到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