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被她倾吐的兰息勾起了燥热, 又因这一声“梁二公子”, 冷了一身热血。
他缓缓松开手, 看她脸红又紧张的像只被咬了脖子的小兔,心生欢喜,便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了。
“微臣给公主请安, 公主千岁。”
青年后退跪下行礼,月栀得了喘息的空档,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公子免礼。”
裴珩半跪在地上看她,相伴十年,从未见过她如此羞涩慌张的模样,心底荡开异样的欢愉。
缓缓起身:“公主可是等久了?”
月栀背靠着墙,听青年低沉的声音,觉得似曾相识,又想,似乎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有不少都是这种声线,刚才开窗听外头时,她也听到了几道相似的声线。
这人是她日后的夫君啊,是要与她同床共枕,夜话蜜语的人……
月栀只觉得脑袋热乎乎的,分明是清凉秋日,却连呼吸都变得热起来,无法思考。
她默默攥紧了藏在袖口的玉簪,“没有,我没来过这儿,便早到了一会儿,听外头河畔的乐声,甚是有趣。”
“公主喜欢赏乐,不如微臣……我为你挑几个乐伶送进公主府,只要你想听,可以时时让他们为你奏乐。”
“不必了,想听可以再出来一趟,何必为这一时兴致在府里多养那么些人。”
裴珩微微皱眉。
“皇上珍视公主,俸禄顶格,赏赐不断,你还怕养不起那么些人?”
“有没有银子是一回事,银子花在什么地方又是另一回事。”月栀抬眼向他的方向睥了一下,嗔怪,“公子还没进府,便操心起我府上的花销了吗?”
瞧她投来的眼神,眼波流转,眉尾生红,叫裴珩丝毫不觉的她在斥责,反而觉得她娇俏灵动,可爱的要命。
这感觉很奇妙,被她当做男人,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男人,而非是一个需要被她照顾的孩子。
他似乎有点上瘾。
裴珩暗自吐了一口热气,缓步靠近,扶住她的手臂,请她坐下后,亲自为她倒茶。
“公主勿怪,实在是我盼着公主长乐安康,不想你受一点委屈。”
“我哪有受什么委屈。”月栀念着,突然有些心慌,望向他,“是不是你嫂嫂跟你说了些什么?”
京中贵胄讲究出身门第,新帝指婚后,有不少人到公主府上门拜访送礼,她收了礼,推脱身体不好没有面见过他们,只因自己没学过闺秀贵女的规矩,怕在桌上露怯。
做过烧火丫头、侍女、绣娘,原不是多见不得的事,可她是裴珩的皇姐,不能给他丢脸。
这些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裴珩居高临下的打量她略显慌张的神情,轻声安抚:“嫂嫂没有说过,但我有眼睛,看公主身量纤瘦,便知你不是耽于享乐之人。”
月栀安下了心,不免被他的话触动,“可我没有眼睛,看不见你,也猜不到你是个怎样的人。”
昏黄的夜里,她是唯一的明月。
裴珩很想把她捞进怀里,将她的胆怯与不安一丝丝抚平。
“我是公主可交托余生的人。”他的指尖落在她手背,温柔的抚摸,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松弛自然。
月栀不知道他的摩挲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觉得手背痒痒的,脸红的要滴血,只恨不得钻进地下去。
她都快臊死了,忙躲开他的触碰。
“你怎的又这样失礼,今日私下相见已经很不合礼数,你还这般拉拉扯扯,叫人看见,羞也要羞死人了。”
裴珩低笑,将她羞红的脸看了又看,“原来公主是怕羞,不是不喜欢我牵你的手。”
心脏怦怦直跳,胸膛如擂鼓般震动,月栀活到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等撩拨,直怀疑是不是见错了人,可他言语中的喜欢和关心又不像是假的。
还以为京中的才俊贵人只会以诗言情,原来私下也会如此大放情怀,热情似火,叫人招架不住。
她将嘴唇咬了又咬,才痛不痒的刺了他一声:“请二公子慎言。”
进门后,裴珩嘴角的笑就没消失过。
他怎么能这么开心呢?
装成另一个人同自己珍视的皇姐说着心悦男女之间才会说的话,不是刻意哄她,只是看她又娇又软的模样,看到她从未在“裴珩”面前展露的模样,心情就变了,话也不受控制,像心里漫出的蜜水那样流了出来。
反正她也已经误会,与其叫她知道真相惊恐不安,还不如让她跟“驸马”好好聊一聊,能开开心心的。。
他只是希望她能幸福,仅此而已。
牵不着手,便轻轻捋过她的发丝,留一缕缠在指尖,“公主方才唤我驸马,如今却唤二公子,岂不是生分了彼此。”
他说话时的语气那样寻常,分明不是调笑人的戏言,月栀听在耳里却羞得不得了。
这与隔空写信对诗完全不一样,人就在面前,听他的呼吸声,闻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味,仿佛空气都变甜了。
她把头低了又低,假装说气恼的话都没了底气,“二公子再戏弄我,我便回府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裴珩轻声哄她,松开指尖的青丝,双手扶在椅子旁,在她面前蹲下身,“只是还要再问一句,公主今日见了我,可喜欢?”
月栀哑声,说不出话。
“公主不答,便是讨厌我了。”
声音近在面前,仿佛隔着空气抚摸她的脸,叫她的心颤了又颤,整个人坐在椅子里,软的直不起腰来。
“不,我没有讨厌你。”她心跳急的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又煎熬又欢喜,想同他多说会儿话,又怕他再说出什么叫人害臊的心里话。
缓了缓气,才道:“这是我第一次跟男子独处一室说话,让你见笑了。”
裴珩抬眉,“怎么是第一次,难道公主与皇上不曾私下在一块儿说过话?”
他们待在一起十年了,不止独处,甚至半夜都待在一起闲话过,可不能因为一个驸马,连往事都不认了吧。
“这哪能一样,我当皇上是亲弟弟,而你却是……我未来的夫君……两相差别,自然是不一样的。”
月栀低垂眼睫,不敢叫他看见自己面红耳赤的正脸,却不知自己这副小心躲闪的样子落在青年眼中有多可爱。
裴珩连呼吸都忘了,不知是因眼中见到的她的美,还是为那句“你是我的夫君”。
他心潮澎湃,白皙的面颊上泛起薄红。
的确不一样,他现在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的“驸马”。
裴珩深深吸气,止住浑身滚烫的热血,哑着嗓子问她:“公主可带那支簪子来了。”
“嗯。”月栀羞涩点头,从袖中拿出那只玉簪,递到他面前。
“可愿让我为你戴上?”
月栀抿唇,两人的呼吸声如同窗外伴奏的琴瑟那般此起彼伏,拉扯不断,“本就是你赠的礼,你想戴便戴吧。”
她微微低头,任青年为她戴上玉簪,像种下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可她看不见直起腰来的青年微微密切火热的眼神,视线扫过她小巧的耳廓,圆润的耳垂,薄唇轻吻她的发丝。
青年滚烫热烈的情愫,都化作她耳后一声隐忍的吐息。
“真美。”他由衷的夸赞。
只这一声,便叫她整颗心都化了。
戴好玉簪,他总算坐到对面去,一会儿为她斟茶,一会儿捧来个点心要她尝,推开封闭的窗,外头袅袅余音绕梁萦耳,夜风吹散了屋里闷热的空气,也叫她心中沸腾的情绪渐渐回落。
梁璋待她热情又不失尊重,说话有趣有情又不过分轻薄,声音很温柔,举止进退有度,身上的松墨香气也很好闻。
虽然不知他的长相,但只今日相处这片刻,也觉得他是个极好的男子。
水畔戏台上,一曲终了。
夜已渐渐深了,月栀意犹未尽,小心从怀里摸出自己提早准备的回礼,“二公子,我眼睛不好,不能亲自为你挑选回礼,便自己打了个络子,你若不嫌弃……”
说罢,双手捧过去,对面人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托住了她的手背,掌心的粗茧蹭得她痒痒的。
裴珩不紧不慢的拿起络子,微笑答,“公主所赠之物,我必视为珍宝。”
听他应声,月栀匆匆收回手,残留在手背的温度却难以消退。
到了她入夜该休息的时辰,月栀还有些不太想走,青年却劝她,“公主该好好养身子,请早些回府安寝吧。”
如此体贴,与方才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的孟浪模样又不同了——会情不自禁,也懂得先照顾她的身体,真是个好郎君。
月栀同他告别,在婳春的搀扶下走下了茶楼,直到她们走到河对岸坐进马车,才听婳春说。
“驸马也出来了。”
“嗯。”月栀轻轻应声,胸膛里甜蜜的悸动仍未散去,记起来了才提醒婳春,“还未大婚,不该称二公子为驸马,称梁公子,或是二公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