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 她身上不可避免沾上了消毒药水的味道。
对于这种味道, 棘梨也说不出来,是生理上的厌恶还是心理上的厌恶,好像这种味道,就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回家躺在熟悉的床上, 棘梨还是没什么睡意, 脑子懵懵的, 眼睛也疼, 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戳戳就躺在旁边的荆淙,对方眼睛紧紧闭着,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她这才放心小心翼翼趴在枕头上哭起来。
她以前也没少在荆淙面前哭, 但那不一样的, 她在荆淙面前的哭, 都是表演性质的哭,是想耍无赖的哭,现在却是实打实的难过。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 累了后才终于睡过去。
荆淙睡醒后,天已经亮了,这个除夕过得可真够糟糕的,昨天晚上连口饭都没吃,他一向饮食规律,此刻肠胃正在激烈抗议着。
从床上起来,今年是大年初一,想点外卖也没开门的店铺,索性自己去了厨房,从冰箱里翻找起来。
因为棘梨早就筹谋着要在年夜饭上大展身手,冰箱里屯了不少食材,鸡鸭鱼肉新鲜蔬菜应有尽有,但这些荆淙都不会做,幸好从底下冷冻层里找出来几袋速冻饺子,他烧开水,煮熟之后捞出来,盛进盘子里,再去叫棘梨起床。
棘梨这次倒是没有起床气,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两个肿眼泡把荆淙吓了一跳。
“偷偷哭了?”
棘梨没说话,飘也似去洗手间洗了脸,坐到餐桌前看着饺子又忍不住撇撇嘴:“你怎么能这么笨,煮个速冻饺子都能煮成这样?”
要是以往,荆淙肯定气得要去捏她的脸。
他明明把还保持完好的都捞进去了自己那盘里,把好的都留给了她,她居然还嫌弃。
“快吃吧,都快两天没吃饭了。”
棘梨这才低下头,慢吞吞去吃盘子里的饺子,吃了第一口又很不满,“好难吃。”
她说难吃,橘子却不相信似的,灵巧跳上餐桌,也不避着人,就这么大咧咧从她盘子里偷饺子吃。
小猫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好像确实是不怎么好吃,于是只把里面的馅儿吃掉,皮就这么明晃晃摆在桌子上。
棘梨瞪它,它也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这猫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她红眼睛的样子像是一只兔子,可爱或许有点,但更多的是滑稽。
嘴上说着难吃,却还是把一整盘饺子全部吃完了,一个也不剩。
荆淙看她胃口不错,才放心下来,棘梨一向是心很大的。
“吃饱了还继续哭吗?”
棘梨揉揉眼睛,很重地哼了一声:“都怪那个青谨,他自己想死就去死啊,非要拉着别人一起干什么啊!”
这次事故十有八九会成为一个悬案,住宅里没有安装监控,除了当事人双方估计没人会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事发地点是在车厘厘的房间里,但她又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人证物证都有。
事情的发展,又朝着桃色绯闻的方向谣传过去,毕竟之前白蔻就和车厘厘饰演过荧幕情侣,而青谨和青佼是亲兄弟,这关系就更耐人寻味起来。
棘梨现在是不想哭了,她满心只想着骂青谨。
吃饭的功夫,荆淙刚才煮过的鸡蛋的已经熟了,拿出来给她揉眼睛,劝解道:“人救回来了就好,以后总有机会的。”
棘梨乖乖任他摆布,嘴上却不闲着,嘟嘟囔囔又骂了青谨许多才罢休。
青家这下真是差不多死干净了,家里能主事的人一个也不剩了。
这个新年和医院的消毒药水挂钩,白蔻就那么一直在病床上躺着,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棘梨接到青家律师电话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容顺慈死于意外,但她的遗嘱是早就立好了的,几个孙子辈,青谨、青玫、青姗、青柠、棘梨一人一份。
她都惊呆了,这个老太婆到底在发什么疯,当初多给她一笔钱还不够,居然遗产也留了她一份。
天上掉下来的钱不要白不要,在律师的办公室里,她还见到了青姗青柠两姐妹。
青谨死之前离婚手续就已经办妥,许是为了尽快抽身,路今灵居然只要女儿的抚养权就净身出户。
但棘梨却突然想起路今灵和她那个废物表弟一起吃饭的场景,表弟虽然废物,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律师呢。
真可惜,离婚早了。
不过这对于棘梨来说是一件好事,她能拿到的钱又多了不少。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
青玫是最后一个到的,比起青姗两姐妹的事不关己红光满面,青玫看起来要憔悴很多,眼下两个黑眼圈挂着,看见棘梨也不会露出热情的笑容凑过来,即便是嘴角向上扬,也总是苦涩大于笑。
除了容顺慈的遗产,还有就是青家的财产,不过这个与棘梨无关了,但在外人看来,她也算是青家的一份子,也没把她驱逐出办公室。
青家默认的继承人是青谨,谁也不会预料到青谨年纪轻轻就会没了。
青家的公司虽然在走下坡路,经济状况大不如前,但即便分成三份,也还是一笔巨款。
青姗是没打算要这笔遗产,青家那场火灾,监控虽然已经被烧毁,但监控画面是同步上传云端的,张茹虽然没有纵火,但是锁住了青同甫夫妻的卧室门。
那把锁作为重要证据,即便是经历了大火,还是从上面采集到了属于张茹的指纹,物证齐全,故意杀人罪成立。
但因为张茹的作案动机和特殊身份,在网络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最后青姗作为女儿出面,签下了谅解书,又在各家媒体的镜头下向张茹鞠躬道歉,承诺会将她得到的所有青家遗产都赠送给张茹,作为她坐牢出来的生活费。
青姗这个人就是这样,很圣母的。
宣判结果正巧昨日下来,考虑到家属谅解和其他诸多因素,虽然情节恶劣,但张茹最后只被判处了七年有期徒刑。
她今年五十岁,出来后也才五十七岁,现代人活个七八十岁不成问题,生活还是很有希望的。
青玫分到的那份遗产是最多的,几乎占四分之三,青姗和青柠都没什么异议,毕竟青同甫本来也没什么财产,要是真的是青谨继承家业,她们俩基本上连四分之一都拿不到。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青柠第一个离开,临出门前还瞪了棘梨一眼,青姗冲她们笑了笑,扭头走得也很潇洒。
棘梨也想走,却被青玫叫住,“棘梨,你等一下好吗?”
她回头,奇怪道:“有什么事啊?”
不再明媚天真的青玫笑容显得很局促:“我……”
棘梨:“有话就直说好了,不要吞吞吐吐的。”
青玫便也真的一鼓作气说出来:“能带我去见见白蔻吗?我今晚的火车,马上就要走了。”
“要走?你要去哪?回洛水吗?”棘梨是知道的,青玫在洛水有工作,不过都继承了这么一大笔钱后,还回去上班干什么啊?
去公司里当老大,或者是躺在家里吃喝玩乐,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啊。
青玫道:“不是回洛水,是去很远的地方。在走之前,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棘梨“哦”了一声,点头道:“行吧。”
她答应得爽快,但在青玫在病房期间一直都是紧绷着的,没办法前车之鉴在前,青家的人大概都是有点疯狂的基因在身上的,大家可都是仇人,若是青玫真的从扣抵阿里掏出把刀把白蔻捅死了怎么办?
幸好有惊无险,青玫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坐在病床前,呆呆看了一会儿白蔻苍白的、沉睡中的脸。
他不是玫瑰王子,她也不是拯救落魄王子的公主。
青玫看着他沉睡着的脸,心中甚至还有几分庆幸。他这样昏迷下去,她就可以持续对他的爱慕和喜欢,若是他真的死了,死亡和仇恨横贯在她们俩中间,她会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尽快心中早已思考清楚,她们绝无可能,他不能,她也不能,但还是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等到棘梨送她出病房,青玫郑重地弯腰,跟她说了“对不起”三个字,棘梨倒不知所措起来:“你说什么对不起呀,跟你没什么关系。”
青玫摇头,脸上的泪痕未干,憔悴也无损她的美丽,她依旧是漂亮的,“我也姓青,我也有错。这些遗产,我会成立一个慈善基金。我家人所犯下的错,我会用余生去偿还。”
棘梨什么也没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玫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偶尔可以给我一些他的消息。”
棘梨默然,青玫喜欢白蔻,这是显而易见的,但白蔻喜不喜欢青玫,喜没喜欢过青玫,在她看来却是一个谜团了,这恐怕只有他自己醒来才能给棘梨解惑了。
棘梨还是说:“你还是忘了他忘了这些事吧。”
青玫很轻很轻的摇摇头,态度却很坚决:“我忘不了的,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爱情可能真的一辈子只能遇见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