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是这样想的,可是情感还是让岜莱忍不住走到门口去眺望自己宝贝大孙子玄棘的房屋。
他可不是那种只拿嘴疼爱后辈的爷爷,他这些年可送了玄棘不少实实在在的宝贝!有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古经文,还有各种各样精美的瓷器跟过世大师精心打造的各种银器!
等到玄蜃出关后,玄棘还是要回到故居去生活的,所以这些天岜莱也没有让人将里面搬空。
玄棘的屋子离他的住所不远,岜莱看着那里熊熊的火光,想想里面独一无二的珍宝,简直心疼到目眦欲裂。
不止岜莱心疼自家财产,被火烧的其他受害人也惦记救一救他们几代人攒下来的家产!
一时间四面八方受灾的蝶族人纷纷派人前来岜莱这里求援,哀嚎着祈求这位寨子里唯一还有青壮年在身边的族长即刻组织人员去灭他们家的火。
在蝶族人主观视角来看,这位族长仿佛沉思了一万年那样长的时间,在众人字字泣血的祈求声里,他终于发话了。
只见他咬咬牙,在院子里随便指了三个护卫命令道,“你们立即去灭玄蜃故居的火!旁的房子就莫要管了!”
有跟岜莱同样苍老的老头子一下子扑到他脚边抱住他的腿放声哭泣,“岜莱大人!求求您也派人救救我家吧!我们攒了几代人才攒下这一间屋子,这一场大火会把我们几代人的积蓄全都烧光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扑倒在岜莱脚下,痛哭流涕声顿时连成一片:
“岜莱大人!看在我家祖祖辈辈都为您卖命的份上,求求您救救我家吧!求求您了!”
“岜莱大人!我家大郎跟二郎还跟着您家孙子在山上剿匪呢!少族长玄棘已经死了,求您莫要先救死人的房子,还是先救救我们活人的念想吧!”
“岜莱大人!难道我们世世代代都白白为您家卖命了?您寒了大家的心,以后谁还追随您啊!”
前面的求救声岜莱不置一词,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老人爆发出惊人的愤怒,“你们是在威胁我?我家是蝶祖的直系血脉,蝶祖给你们生命,你们为祂后人做贡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莫要携恩图报!”
他大手一挥,撂下狠话,“火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东西,我看今夜就是蝶祖见尔等心不诚才降下的天罚!这大火就该将你们的房子连同你们心里的杂念全部烧干净才算痛快!”
这群人是任由岜莱打骂驱使也从不吭声的猪狗,他们面对这位族长时,脊梁骨一直都是弯的。
他们从没有质疑过族长的英明领导,但这一刻岜莱的话算是彻底让他们的心碎了一地。
可是他们被驯化得太好了,哪怕心中苦涩又不敢真的跟岜莱作对,一时间到处都是哭嚎的声音,无能地继续打感情牌希望铁石心肠的岜莱能回心转意救救他们的家。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懦弱,一群软蛋中总会蹦出一个硬茬。
他们不敢拿岜莱怎么样,还不敢使唤自己的儿子吗?
有人声嘶力竭地对着岜莱身边的护卫喊,“大牛!咱家房子被人烧了!你快跟我回去救火啊!”
大牛是个骨头软的,他红着眼睛眺望远处火光冲天的祖宅,再看看眼前跪倒在地的绝望父亲,又看看身侧族长岜莱那威严如山的视线。
他懦弱地小声拒绝道,“阿爷,我要留在这里保护族长……”
他认了命,有人不肯认。
他身后有人直接将人撞开,直勾勾地跑到前面跪倒一地的人群中拽起一个老太太,“阿嫲,我跟你回家救火!”
见两人这就要离场,现场的气氛也随着两人的离开越发浮动起来,岜莱当即抬高音量厉声呵斥道,“三山!我准许你走了吗?你这是要造反吗?”
这大帽子往脑袋上一扣,阿嫲当场泪流满面地扯开三山的手,转身就对岜莱跪下磕头,“岜莱大人!我们绝无这种狗胆!求求您原谅我们!”
岜莱哪怕心里气得恨不得当场砍了三山,也知道关键时刻要稳住军心这事,他蹙着眉摇头叹气道,“罢了,年轻人就是冲动,你快些回到卫队里来,这次我就念在你家世世代代为我鞍前马后的份上大发慈悲宽容你的过错。”
“谢谢族长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无以为报,唯有世世代代继续为您家当牛做马!”那阿嫲喜不自胜,连忙拽着自己倔强的孙子企图让他一起给岜莱磕头谢恩。
“呵呵。”一时间被控制住的现场突然响起一声苍凉的讥笑,众人回头望去时,只见一位骨瘦如柴的妇人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如鬼魅般朝这边飘来。
大家不可思议地快速打量起这位如同活尸一样的女人,半响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认出了她是哪位,她惊慌地叫道,“小芳阿妈?你这个疯婆子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没疯,我家要是着火,我可知道回去救火。”小芳阿妈望向现场跪倒一片的人,抬手隔着重重人群指向岜莱,“而你们对一个关键时刻袖手旁观、不允许你们自家人回去救火的老头子感恩戴德,我看你们才是疯子!”
岜莱完美假面破碎,指着小芳阿妈破口大骂,“三山!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即刻将这个胡说八道的疯女人就地正法!”
“有空在这里治我一个疯女人胡说八道的罪,没空派人去救你们安身之所的火!把给疯女人治罪的时间用在灭火上,你们的家早就得救了!”小芳阿妈放肆大笑,笑得腰都狗佝偻起来。
她笑得眼泪狂飙,挥舞着袖子狂叫,“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信赖的好族长呢!哈哈!”
假如这个疯女人说的是假话,他们对她的疯言疯语完全可以一笑而过。
但她说的偏偏是人人都知道,但是无人敢点破的事实,于是现场能破防的人就全都破防了。
一时间群情鼎沸,有人直接站出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不用岜莱发话就要伸手去揍她。
小芳阿妈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留下一句一群窝囊废的大实话,便转身风一样地向寨中火场的方向窜出去。
岜莱只分神一瞬,顷刻间地上跪着的还有他身后的站着的一群人便厉声大喊着疯婆子别跑纷纷冲了出去。
他顿时就急了,赶紧抬手拽人,“大山!别追!”
大山一把挥开他的手,“主辱臣死!今天无论您说什么,我必须把她的人头送到您的桌案上!”
岜莱咬牙切齿,试图挽留,“她侮辱我的事可以以后再谈!今晚你必须留在这里保护我的安全!”
大山再次挣脱他的束缚,“自然有其他兄弟保护您的安全!我今晚必须要为我的主人讨回颜面!”
大山出发的晚,但是跑起来那是一骑绝尘。
很快他就追上了前面背着老太太狂奔的三山,两兄弟对视一眼,在下一个拐角默契直奔自家着火的房子而去。
阿嫲老实一辈子,她拍拍三山的肩膀试图纠正,“傻小子们!那疯子跑的不是这一边!”
大山跟三山异口同声纠正她,“傻老太太!不跑这一边的才是疯子!”
他们疯了才搞什么主辱臣死!
这个时候不逃回家救灾,更待何时?
岜莱看着身边仅剩的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护卫,他很想肆意狂怒,偏偏族长沉着冷静的人设不能崩盘,否则连剩下这几个人都留不住。
好好好,一群傻子跑了就跑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族长,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大事能难倒他?
岜莱深吸一口气平稳呼吸,看似四平八稳地使唤起留下的老实人大牛,“大祭司哪里去了?你把他立刻叫到我身边来。”
在他跟玄棘的原定计划里,大祭司祖豹是留在他家宅院中当护卫犬的,只是从刚才岜莱被人叫醒就没再在院子里看见他的身影。
大牛闻言发出羡慕的哞哞声,他粗声粗气回复,“唉!大祭司第一时间带人回家救火啦!”
岜莱险些被当场气晕,还是大牛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要摇晃的病躯,“族长!您没事吧?”
好好好,这群队友关键时刻都演他!
岜莱也顾不得玄蜃这会儿是否蝶化成功,步伐匆匆地往祠堂走,准备拿神偶立即叫小杂种回来保护自己。
同时他吩咐大牛,“你立刻去大祭司的宅子把他给我叫回来!就说情况紧急,他再不来族长一定治他的罪!”
说完,他又死死攥住大牛的手苦口婆心叮嘱,“我可只有你了!你可别半路跑了啊!”
大牛是个笨蛋,但是他爹不是。
他刚跑出门就被爹给拽走了,他试图挣脱,“爹!您这是陷我于不仁不忠不义啊!”
他爹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你疯啦?那大祭司匆匆回家是抢救他那些宝贝的,宝贝跟族长的命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你现在还搞不清楚吗?”
见他傻缺儿子依旧以一副不赞同的表情看着自己,他爹气得抬手对着那张脸就是一巴掌,“我话撂在这!你去祖豹那里当场就得死!然后祖豹继续救他的火,回头族长责问起来,他说一句大牛被贼人中途杀害弄得他没收到指令,这事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