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战神。”九渊讪笑着跟在他身后。
“有何抱歉?”
“不过战神不必来寻我,顺着画卷,我自然是能回去的……诶?”九渊本想展示给他看,却发觉怎么也回不去了。
皓站定,横出手臂拦在她面前。
手中攥着的正是未青上神的画卷,叫他合上了,自己便是回不去了。
“倒是我该谢谢你。”
声若蚊呐,九渊没听清,等再问时,皓却缄口,不发一言地向前走着。
看着赤霄战神领着阿渊走远,花川愣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那副画。
画已被收起,望舒上神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背后。
花川一拜:“上神。”
望舒上神却好似没听到,也没看到他似的,一步步走向窗边,看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轻轻侧过头,似疑惑,似确信。
本来还不确信,瞧见望舒上神的反应,花川似是确信了。
日月之力相冲之时,赤霄战神可催动月之力,帮阿渊调息。花川也曾想过,为何他可以,自己不可以?
现在想来,竟还有别的故事在其中。
“你舍得吗?”
望舒痴痴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问花川。
直到红霞褪去,夜色侵染,她还是望着那个方向,那个早就不存在的影子。
“若上神是指杀了羲和,我与阿渊或许再也不能相见,自然是不舍的。”花川轻叹,“可是我没办法。”
“你曾长跪于十五镜前,就是为了救她吧,她身上有日月两种神息。”
“回上神,是的。”
“苦了她了。”望舒回身,再次向月宫深处走去。“羲和死后,天地恸哭,世间不再有太阳,人间将陷入惨剧之中。”
花川不满道:“天界仙神千万,难道离了她羲和还不成了?”
“昭阳宫万年间,可有真正的神官?”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花川,万年间,昭阳宫与十五镜皆是无人肯去的。
前者是因为羲和的威压使然,后者亦是。
花川低头道:“未曾。”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能够驾金车逐日而驱的,还有一人。”
顺着望舒上神食指指向的方向,正是他们离去的方向。
“是阿渊……”
倘若他复仇成功,阿渊便要日日待在烦闷的昭阳宫内,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
她还怎么去当自由自在的武神。
在那之后,直至七重试炼前,花川见过一次九渊,托她捎了一封信给赤霄战神。
九渊收起,半开玩笑道:“又开始给人写信啦?”
每每提起这个,花川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头来,装起一副委屈模样。
日子在十五镜内快速流逝着,他只能一日复一日地看着冰晶花的变化,十年一开花,转眼间,就快到第十个十年了。
七重试炼要来了。
上次一别后,花川没再见过望舒上神,这次他主动来找望舒上神时,那张小案上已经布满冰霜。
霜上是一层薄薄的月华。
望舒上神端坐于案前,抬手之间,月之华飞速聚拢,凝成一柄冰制匕首,莹蓝剔透。
“上神。”花川端手,“他会来的。”
“不来也罢。”
望舒似乎真的不在意,将那把匕首交予花川之后,便再次向深处走去,背影孤寂极了。
*
越是七重试炼将近时,九渊便越是期待起来。
战神说他是第一个出七重试炼的,那她更要快才是,更快,再快一点见到他。
更快,再快一点解决他的困境。
钟响七声之时,九渊飞似的第一个冲进苍山之中,在场的神官们倒是纳闷,这破地方怎么还有抢着进去的呢。
柳枢前一日与栾华圣尊喝多了酒,等赶来送别时,却已不见九渊影子了。只好悻悻看向旁边赤霄战神,战神端着手臂而立,桃云示意:第一个冲进去了。
“唉,这孩子。”
苍山两侧而立,她跑在中间宽阔的路上,两边遗念见人便来,都叫她左闪右躲的避开。
战神说过,七重试炼的路很短,只要躲开所有遗念便能最快过去。九渊也正是如此实施。
数不清的遗念如天上星点,擦肩而过时,有一颗遗念与其他的都不同,竟是主动避了过去。
九渊本是不在意的,可偏偏就是一瞥时,看到了那颗遗念的样貌。
遗念大多都是长着棱角的星,没什么不一样的,可仔细看,却能瞧出几分不同,有的尖角多,有的都是钝的,有的有不同的大小、纹样。
而那颗,带着小小的银纹。
那是花川的石头。
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跟着那颗遗念走去,可她越是走近,遗念便跑得越远。
回头看,那些在她之后进来的仙神们已纷纷触碰遗念倒地,被拉入了七重幻境之中。
跑?为什么要跑?
越是跑,九渊便越是追,身后无数遗念也追着她,凭空多出一道银色拖尾。
九渊一跃,抓住了那只银纹的遗念,眼前景象开始倒转变幻。
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血红的指甲,瞧见她醒了,尖声笑着。
很奇怪,在七重遗念的幻境之中,看不到人脸,每张人脸都是空白的。
那只手温度滚烫,抚摸过她的脸庞:“小花川,以后,就跟着我吧。”
九渊环顾四周,似乎瞬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昭阳宫。
是羲和!
她无法动作,却能清晰的看见花川脑海中的所有。
他脑海中尽是锦华死去的模样,额边冷汗直留,却僵硬地笑着:“多……多谢姐姐了。”
*
“多谢上神”
离开十五镜,他大步向昭阳宫而去。
正如望舒上神说的那般,今日七重试炼,大多数人都去苍山尽头围观了,只有她十五镜前依旧这么热闹。
他浑身冷气,叫那群仙侍们围着,却也不闹,从容地走着。
羲和得来了消息,笑着出殿门迎接,手中捏紧金针。
金针击向他之时,花川抬手,掌心月华迸发出巨大能量,震得她整座昭阳宫都是一动,那十二根破针自然是落下。
羲和看向他掌心,愤恨地表情都扭曲起来。
“她竟敢把月华给你!”
第118章
为什么,连他的样子也不记得呢?
孤寂极了。
“裂相之神,不配为神格,自当毁去。”
她跪坐在冰冷大殿内,听着一日一日的审判,始终不发一言。
听了这话,羲和急了,赶忙上前劝阻:“毁去了我怎么办!她可是一半的我!”
衡壬天尊愤恨斥责:“还不是因为你胡闹!”
听了这话,羲和灭了气焰,赶忙跪下,向上方天帝求情:“陛下,看在羲和一点功劳份上,不如将她流放,去守月如何,再也不见,图个清净。”
我是神。
我是神明?
在人间时,她四处布施,慈悲济世;她行医救人,分文不收;她以血为谏昏暗世道,百姓皆视她为神明。
她生性淡漠,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拥戴,可从神明,变成如今带着镣铐的模样,她做错什么了呢?
为什么不配有神格呢。
问题还没想通,她瘫软下来,手上玄铁镣铐忽地变得滚烫,将她腕上皮肤与铁烧为一体,不用想,便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她被关在高阁,戴着手上镣铐,研究如何汲取月之息,炼制月华,做月神。这是她唯一能活着离开这个风雪呼号的鬼地方唯一的办法。
没有人教,甚至没有神力,有的只是这样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受冷受伤,也不会死去。
她想求死,却死也不能。
不知道是多少年过去,直到有一日,这个鬼地方出现了除她以外的第二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模样,她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却记得他那双眼睛,坚定极了。
那样小的一个少年呀,独自闯入风雪之中,偶尔遇见雪崩,偶尔遇见雪狼,却万死不屈的,拿着一柄宽宽的剑,同群狼做争。
她一想,自己倒算是好的,被高高关起,没像他一样,没日没夜的同雪狼战斗。
入夜,也是狼群最易捕杀他的时候,却总是找不到他的踪迹。
连连几次,就连她也忍不住好奇,而后发现,这少年竟是每每日落之前,都找个地方将自己埋了起来,直挺挺的躺着,像一具棺椁一样葬在地下。
起初她倒觉得感叹,后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是不是因为日落之后,没有月亮,所以他才不得不日日埋起自己呢。
那……要不要试试呢?
在风雪连年嘶吼的雪域原,少年没日没夜的战斗着,直到有一日,背后升起月亮。
月亮照亮了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