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没等九渊喊出声,向司南方向伸出的手因为疼痛挪不出一点,便见光芒骤降。
“司南——”
黑血成片涌出她的喉咙,司南在父帝的神罚下,缓缓回身,一如幼时哄自己那样慈祥语气说着:“殿下,别哭。”
而后身影撕裂于神罚之下。
“司南——司南——”
九渊费尽全力地向前挪去,指尖却怎么也够不到司南陨灭的位置。
父帝的冷漠只让她觉得可笑,笑自己这么些年的愚蠢。可如今司南没了,难过一时如将倾大厦,天崩地裂般,叫她只能喊着他的名字,尽力发泄。
她还曾以为司南不认得她了,难过地赌气,后来她鲜少上九重,司南便会偷偷下来找她,司南笑着与她答话时,她也板着个脸,故作那些个成熟的神官们的神态,那样冷淡的回应。
而如今,司南是真正不在了,过往那些在自己床畔讲故事的记忆,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好才如潮水般涌来,淹没她,快要窒息。
“记着,司南是因你而死,都是你害死了他。”
父帝冷漠地开口,而后传令神将们进来。
九渊耳畔嗡鸣,而后几乎什么也听不清,任由自己像个木偶一般被他们拉出去,不过多时便因伤势太重晕了过去。
上方滴下来的水落在她脸上,她费力睁开眼睛,四下幽静,后知后觉的寒冷。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动了动手,两只手分别被铁镣铐着。
九渊本想合上眼,接着睡过去,可一看去上方,竟是一个满身是伤痕的老者,费力将流着血的指尖向外探。
又是一滴血,落在她的眼下。
九渊费力起身:“你是谁?在干嘛?”
看着她眼下落下的血痕,那老者一惊,向后挪了挪:“你是何人,因何被关在这?”
九渊不答他的问题,反问:“这是哪?”
老者转了转眼珠,想起方才她来时是晕着的,便好心答她:“这里是至幽天牢。”
九渊喃喃念了一遍:“啊……至幽天牢啊。”
天界关押着最凶恶的犯人的地方。她居然是罪大恶极的犯人。
“你方才在做什么?”
老者神情有些疯癫似地答道:“我在救你,你伤的很重,天界关押谁,我便要救谁,我要和天界对着干。”说完这番话后,他像个孩童般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后面的话九渊没有听,抬头望着,盯着他的指尖,那是他自己掐出伤口流血的。
再看向他浑身的伤,许多绑着绷带仍渗着血,九渊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确认:“你是灼族?”
老者收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便是这一个点头的动作,令九渊一颗心如坠冰窟。
思绪飞回到许多年前的那天,樾乔站在她面前说着:“抓萤璃这么大的阵仗,你以为是谁的授意?”
父帝同她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想法的不合,得不到回应的爱,导致那个光辉伟大的形象一点点崩塌碎裂。
九渊叹了口气,勉强撑起笑问他:“你想出去吗?”
老者忽然眼中放光,狠狠地点了好几下头,而后拼命摇头,整个身躯都像身后崖壁缩着,口中一直念叨着:“我可以出去吗?不……我不能出去……我不能。”
他神情偶尔是疯癫的,偶尔清醒,九渊同他交谈时,从他混沌不清的只言片语中窥见他关在这里的原因。
七万年前,天妖大战死伤无数,为了救那些神族战士们,天界开始屠杀灼族,以灼族之血,创造了战斗不息的天界战士们,也正因如此,这便成了天界最后能胜利最重要的原因。
灼族几是灭绝,追杀到最后一个,便被关了起来。
便是这位老者。云庚。
他有个女儿,很小,尚在襁褓中,一路逃亡时,便是为了将女儿托付到挚友家,为保护好女儿,他留下逃跑痕迹,尽力跑得再远、再远些,而后被抓。
彼时天妖大战征兵,挚友家儿子一心想成为天界战神,天界的英雄,带着一身的少年志气,奋不顾身加入这场战争之中。等回来时,已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身躯。
少年人,空有热血与志气,却没什么本事。
他的父母抓着送他回来的将士们吼道:“不是可以救活天将吗!你们救救他,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领头的将士很直白的告知了原因,因为他儿子是没用的废物,而灼族的血需要留给更厉害的神们用,救他只会是浪费,而天界必须要赢。
他的父母发了疯似地闹着,尽是无济于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尚在襁褓中吮着手指的婴儿身上。
那婴儿眨巴着眼,安静地看着利刃落下,割开她娇嫩的皮肤。
他们的儿子被救活了,天将们发觉异常,封锁了他们家,踹开门时,他母亲正因那婴儿止不住的血而手忙脚乱。
那个婴儿便这样被发现带走了。
云庚曾有无数次逃跑的念头,也无数次被抓回。也是那时,战场之中有个好心的天将,抱着那个婴儿,来这至幽天牢中见了云庚,告知云庚,若他好好待在这至幽天牢,这婴儿便可以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也正因如此,云庚甘愿的被囚了上万年,不断的取血做药引。
不知外面大战何时结束,亦不知每日太阳何时升起,在这没有日月,没有时间,无尽漫长的牢笼之中,孤独的活着。
因为他的女儿,要好好的活下去。
无数次忍耐到尽头的时候,他也在牢狱中大吼着:“难道我们这一族就该如此吗!不该!不该的!上古的神明啊!!你创造出你的子民,你的神族,你是要看他们如此这般活活被割肉取血直到活活折磨死吗!”
空荡的牢狱中没有人回应他,久而久之,他甚至能听到墙壁、铁链都在嘲笑他,说着:“认命吧你们就该这样。”
九渊不是冰冷无情的墙壁,她抬眸对云庚说着:“不该。”
云庚神识清明的这阵子,忽地落下泪来。
“谢谢……谢谢你。”
九渊叹了口气:“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要救我,不过,我希望你可以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灼族受伤极难愈合,她是知道的。
“你女儿现在过得很好,真的。”
第127章
九渊的事情传到八重,苏无听到当即坐不住,抬腿便走,怀苍下意识拉他,却没拉住。
“你知道至幽天牢在哪吗?”
这样一句话,让苏无顿在原地。
他抬眼看着怀苍,眼眶通红,语气恳求道:“你帮帮我,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绝不拖累你们任何一个人。”
怀苍无奈:“至幽天牢是关押最穷凶极恶罪人之地,里面包含神、妖、鬼各界,防守及机关严密程度,是最严苛的。”
见苏无亦无退势,怀苍干脆下了结论:“救不出的。”
苏无看起来是个不信邪的,仍然执拗,怀苍干脆一把拉他进亭中,召来祖峰、矢衣与桦七,一同商议如何救出北霜大人。
初初在桦七怀中钻进去了个头,认真听着,忽地开口:“我有个主意。”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她,她便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说着:“有什么事情逼得必须北霜大人来做?能让天帝放出来她。”
思来想去,桦七犹疑道:“南海?”
矢衣接着补充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南海不消停,自然需要武神前去镇压?可南海向来阴晴不定,如何能保证近期掀起风浪?”
“你们把我扔进去啊,我有办法。”
初初眨巴着眼期盼着他们的夸奖,可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唯独怀苍眉头一皱,死死地盯着她,盯得她快要炸毛。
聊着聊着,不知何时苏无不见了,显然是冒傻气走了。
苏无无心听他们的瞎扯,救阿渊,他一刻也不能耽搁。
出门不过片刻,身侧传来冷不丁传来一个悠闲的声音:“去哪儿啊?花川。”
他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来人,那人倚在树旁,似是等候已久。
是钧辞。
他既然叫出这个名字,苏无亦没有瞒的必要,直言问:“如何?”
钧辞耸了耸肩:“你不问我如何猜到的吗?”
苏无回头,转身便走。“没工夫。”
反而是钧辞,忽地闪身凑到他的身边,面对他倒着走着,笑眯眯地解释道:“我猜的。听说有人当太阳神,我就去看看,碰巧看到你去了昭阳宫。你同那新神原塔关系密切,我就随便猜了一下。”
“我赌运向来很好,猜的自然也很准。”
“与我何干?”
“他们帮不到你。”钧辞歪头看他,心情颇好,“若我能帮到你呢?”
停在那扇大门前,钧辞微微倾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