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泽竟出了蛀虫。
“快将你如何……”郑副令一句话没说完,楼梯间传来急促脚步声,接着一个疯癫的男人挥舞着匕首,嘶吼着冲上来。
“我要报仇,我杀了你啊啊啊!!”
“诶,快拦着点啊。”方才抬人的壮汉忽的蜂拥而上,挡在郑副令身前控制住了那疯人。
楼梯口又是一人脚步声,那人停在楼梯处尚未进来,郑副令便贴着墙边,绕开那疯人匆匆离开了。
好家伙,自己眼不能见口不能言的,这让他听什么戏呢。
*
帐幔轻动,微风穿亭,透过湖心亭朦胧纱帐,见一女子奏乐倩影。
她手灵巧在阮弦上面拨来捻去,偶尔正值兴头了,轻轻哼了几句歌。
岸边至湖心一百余步,有人负手徐行,生怕惊扰了亭中人雅兴,刻意把脚步放得极慢,极慢。
纵是再慢,也有走到眼前的时候。
亭中女子手上一顿,乐音休止,垂眸轻笑道:“遥知先生来,惹人误拂弦。”
来人正是赤乌国师,丹先生。
这位先生似男似女,却又非男非女,风姿温雅,体态如松,半面银霜面具、一身素白长衫叫他穿戴得十分有那仙风道骨的味道,一身隽逸又叫那面具增添了九分的神秘。
“乔儿说笑了。分明是靡靡天上音,缱绻旖旎。”面具之下的嘴角勾起,他一把掀开帘子走入亭中。
关于丹先生的传说颇多,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有二:一是丹先生曾为一绝世画师门客,画师十分欣赏其才艺,多次留其作画,还赠其“妙笔丹青手”之美誉,时间一长,文人墨客们闻此,踏破了门槛专为寻丹先生而来,画师心生妒忌,一日烧光了他的画。
知音反目,丹先生从此断笔弃书,右手手腕上还留有烧伤红痕。
二则也与这个谣言有关,丹先生年少之时清明脱俗,生的一副好皮相,爱慕画师之心意缄默于口,历经漫长岁月伴在心上人身侧。可过了些时日,画师便日益走火入魔,人也疯疯癫癫,最后郁郁而终。
丹先生接受不了心上人离去,开始模仿起画师笔迹,承其名替其作画,日日折磨自己,经年之后终一日醒悟,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重获新生。
不管是哪种,都叫人唏嘘。也不管是哪种,都变成消失于江湖的谣言,或许有人还对此有些印象,但没人再敢吐出一个字。
对乔儿来说,丹先生就是丹先生。
她小心翼翼捧起丹先生的手,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过他的骨节:“先生怎这样不小心。”
袖口掩盖的左手,手背上露着斑驳不一的擦伤。
丹先生躺在她膝上,看着乔儿皱起了眉头,伸出右手给她抚平。
“小伤,无妨。”
乔儿朝着那伤处吹了口气:“先生虽是繁忙国事不易,可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是?”
丹先生心情极好,微眯起眼,笑答:“好,都听乔儿的。”
不合事宜的通报打断这一宁静场景。
帘外侍卫见着帘中乔儿给丹先生按着太阳穴,丹先生似乎是睡着了一般,自己更是不敢去打扰,只得像个柱子一样站在亭外。
丹先生有意不去理他,乔儿却不知先生意图,眼见外面骄阳似火,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有人寻你。”
亭外侍卫本想多谢人家,可隔着层纱帐、隔着个面具都瞧见了丹先生那要将人灼穿似的杀意,一时间骄阳也变冰窟了。
背后的乔儿并没有注意到,丹先生甚至还回头笑与她告别后才缓缓离去。
“像一只仙鹤。”乔儿伸出手,触摸着他远远的身影,脸上不禁浮上笑意。
青衣令现世,众神归位。
他换了身黑色长袍,在两侧众人目光下缓慢走向上方高座,目光锋利而冰冷,身后斗篷逶迤出一条暗河。
他一挥斗篷坐下,目光扫过下方众人。
薛大娘,不,薛无白上前兴奋禀报:“大巫,人已抓住,现在就在您说的地方,出于种种原因,余无法亲自到达,叫属下为您带句话。”
余说:“愿大巫所愿成真。”
大巫盯着自己手上骨节,轻转了转手腕:“另一个呢。”
话即一出,一阵阴风给这石窟穿了个满堂。
石窟内死寂片刻,无人开口,终是大巫打破宁静:“薛无白这次做的很好,洛伊尔叛逃多年,无白后入青衣乌,不晓得洛伊尔长什么样是情理之中。十年了,饶是长成了个大人。”
都已经十年了,为何还要紧抓着不放,莫非是有什么把柄不成。澜姬心中暗想却也不敢多嘴,没想到大巫目光直直投向她,盯得她毛骨悚然。
“澜姬,你也没见过吗?”
澜姬旋即一笑:“大巫说笑,澜姬一个阳光都不见的人,哪里见人啊。”
旁边一人即刻反驳:“你撒谎,那夜我见着人消失在森林中,寻不见踪迹,不是去了你鼠市还能是去哪?”
“千面观,你看不惯我也不至于在大巫面前污蔑我吧。你咬定见过人,你怎么没抓到?”
见她一时哑声,澜姬乘胜追击:“于我而言,那都是十分久远的事了,你日日夜夜跟着人,还能跟丢了。”说罢,面纱之下藏匿了她胜利笑容。
“你……”千面观一脸窘迫忽地化为一脸昂扬,神秘兮兮地汇报:“大巫,澜姬在那灵泽……爱上了个书生!”
惊诧一闪而过,澜姬大笑不止。
“你!你笑什么!”
“哈……哈啊,姐姐我就长了一张桃花脸,哪像你,成日只会扮老太婆,还妒忌起人了哈哈哈……哈啊。”
“够了。”另一侧挽江黑着脸开口,维持着秩序。“成何体统。”
千面观负气不再开口,澜姬也渐渐收起笑意。
青衣乌首席八人,左侧站着薛无白、澜姬、千面观三人,右侧则是挽江一人,左右各站着其带来的预备领士,剩余无将与余二人未在场。
除此以外还余二人:其中一个是逃跑的洛伊尔,不知为何大巫始终给她留着个位置。再有一个,据说是在皇子面前失言,被大巫带去万人窟,手握拳荆活活打死。
大巫手上伤处也是如此之来。
如此想来,待洛伊尔落手,下场不见得比这样好……
青衣乌拆分为青衣与乌二处,挽江年长,其存在也最为特殊,一手掌管着青衣,选拔暗卫;一手掌管乌商,把握赤乌条条商脉。因此,在这些个人面前,挽江说话是具备一定威慑力的。
大巫看向薛无白:“传书余,天亮之前把人转移到这里,之后千面观,你与无白一起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抓洛伊尔回来。”
“要活的。”
澜姬不知为何,凭空生出不详的预感。
众人散去,就在澜姬要走时,大巫叫了她的名字,令她一身恶寒,却不得不留下。
大巫并未走下来,而是依旧保持了这样一个安全的距离,却也叫她心生万分警惕。
“澜姬,你是想留在这,还是回灵泽?”
画外音澜姬是听出来了,脑海中浮现了大巫活活打死人的场景。
她尴尬笑笑:“澜姬一切听大巫安排,若是青衣乌需要澜姬,澜姬就留下,若是大巫需要澜姬去灵泽收集情报,澜姬亦从。”
大巫思索片刻:“照理说,抓到了那人就是抓到了一张王牌,不怕洛伊尔不来,也不怕完不成我的计划。可眼下出此变故,灵泽必会有所动作,我总觉得灵泽有什么神人,总是在适时的时候把我的计划变成变数。”
澜姬行礼:“澜姬皆听大巫安排。”
大巫思索片刻:“还是去灵泽吧,一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
澜姬领命后退去,待她离开时,大巫座后石洞缓缓走出个人影。
大巫问:“你怎么看。”
未到的二人并不是真的未到,起码就有一个躲在后面暗中观察着一切。
无将:“大巫,我还是那句话,达蒙人不可信,若她有二心,赤乌境内,吾当即刻绞杀。”
当天夜里,一向与澜姬不合的千面观收到这样一条密令:
盯紧澜姬。
第44章
周围哀鸣不断,慌乱的脚步声一阵接着一阵,求饶声此起彼伏,猛地有几声沉闷重响坠地,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到黑布上。
北侯川爬过去,透过微光看着那一片浑浊,像是暗色的血,又像是……
思绪未尽,罩在外面的黑布被猛地掀开,面前景象不由让他心惊肉跳。
颤抖着的,在一旁发抖的,恐惧的,绝望的,无助的,无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们一同处在一个窟里,抬头约莫二丈高才是地面,壁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数量较多的有刀、剑、匕首,均是插在常人触及不到的高度,方才几声沉重闷响也是因此而来。
有的罗列托举着人,却是不断失衡,将人撑到半空中,差一点碰到武器的时候,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