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圭这人算是半个的灾星,平日在皇城里饮酒作乐,几乎是一步也不愿意迈出皇城门,饶是天子脚下震得住他这个灾星。可他若是出了皇城,势必就有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上次是南巡剿匪,本已是平匪乱,可当顾言掀了帐子,看到他笑脸的一瞬间,山匪再次卷土而来的消息就传入他耳中。
也不知道是他算准了灾祸,还是灾祸跟在他屁股后面来。
“嗨,你们好呀。”
得了财心情大好的姜子圭大步迈进了玄武营大堂。
大堂里周游正在奉茶给两位客人,又见了个陌生面孔,望着后方走来的顾言问:“顾将,这是……”
心情不怎么好的顾言答:“这是天师。”
这是王八蛋。
周游放下茶,满脸惊喜神色:“是皇城中那位神机妙算的天师大人吗!”
姜子圭面若春花,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高深模样。
顾言要吐了。
可真是好事传千里,坏事自己知。
周游摸了摸壶壁,壶中茶已经温吞,他无措的在身上擦了两把手,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出帐外:“天师稍等,我去沏壶新的。”
神机妙算的那个天师声音温柔的提醒:“慢些,别摔了。”
他分明也没看帐子外,此声一出,周游当即摔了个跟头。
林清看着这一幕,神情像方才周游一般,满目好奇与惊诧:“真是神了,这也是料到的吗。”
顾言心道:因为他乌鸦嘴。
姜子圭呵呵笑道:“林小姐见笑了。”
“这个也是猜到的!?您真是神了!”
“林小姐不必讶异,姜某此次请您来,还是有要事相商。”姜子圭转去另一边,“林小姐在玄武营中已是安全的,若是心中有愧,不妨西行赤乌,想来您也是知道路的。”
穆千本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亦觉其人神奇,可话转来他这里,却下意识觉得面前此人憋着坏水、别有用心,手也下意识按在剑柄上。
他们有意要瞒着姓名来无主之地,可穆千从不瞒着林清。双双走后,他便一五一十地将那画像旁的赤乌文转达给林清听。
太子。那便是灵泽太子。林清父亲用生命救下来的太子。
林清超乎意外的冷静,甚是说,没什么反应。
穆千是刻意等双双走了许久之后讲这些的,他有私心,涉及到了赤乌与灵泽二国国事,他不想叫林清趟这趟浑水。
何况……
或许他当时在了,就不会发生太子叫赤乌细作抓走的事情,他心中是有些愧的。
又不是他抓的,是这太子无能,配不上林老爷舍命相救。
每天心中愧意和这般想法打架不断,谁也占不了上风。
“你去吧,我能保护好自己。”林清知晓他这般苦恼,自己心中何尝又不是一样。
她捏着袖子的花边,手指细细扣着上面纹样。
“可……”
“我们要做对的事。”林清的态度坚决。
一如林老爷当年捡他回林府的那样。
“你带这个赤乌小孩做什么,一路颠簸,你瞧他一副快死了的样子,活不活的过关口都说不定,带回去挖坑埋了吗。”
马车中响起那个和煦声音:“你都说了是小孩。”
“可这是赤乌人。”
“这是人。”
穆千意识一片混沌,双眼也睁不开,像只刚落地的小羊羔似的,裹着层毛毯,趴在林老爷的腿上。
那时候他是那么说的。
“我分明可以救,若见死不救,余生都将夙夜难安。”
“我们得做对的事。”
第47章
“洛伊尔,你真是给我好大的惊喜啊。”
双双提着北侯川的长剑,一路闯进青衣乌。
只不过,这个闯的方式颇为血腥了些。
她早就做好准备了,走至总舵门前时候,望着一个个陌生警惕的面孔,笑着摘下了斗篷。
“第一青衣洛伊尔回来了,没人来迎接吗。”
故地重游,却依旧如常的无聊。一切都如预想的那样,看着一个个青衣抽出剑,她竟有种别样的……兴奋。
浓郁的杀意埋在她心中太久、太久,她握着长剑的手微微发抖,眼前一个个行尸走肉般的,不过是几个猎物,几头豺狼罢了。
闪着寒光的长剑嗡鸣阵阵,似是在真正的杀神手中,产生了饮血的共鸣。
青衣乌总舵在沿江一座大院,江水早就被无数江下的尸身污染,方圆百里连条鱼都不愿来。石板路从门口蔓延至院中有百里,十步一机关,各式各样无奇不有。
这些她都见识过许多次了。
幼时看着凭空而来的箭刺进擅闯的人身上,再由几名青衣给他抬着随便往水里一丢。
大巫笑着抚摸着她的头:“洛伊尔,睁大眼睛记住了。走错一步,你也会死。”
走出三步,她侧身一跃,避开砍来的刀,一脚踩向第四步石板。短箭自门前檐下射来,将将擦过她脖颈,刺中身后欲偷袭之人心口。
她潇洒一转剑,喝声问道:“杀了我,便能进青衣高位,大巫是这样说的吧。”
大巫站在二楼,推窗看这有趣一幕,不禁笑出了声,喃喃道:“还是洛伊尔了解我。”说罢,左手抚上右手食指上戴的青白扳指。
忽地三两青衣一齐袭来,她侧身避过,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出手劈砍,园中约莫数十名青衣,各个伺机而动,寻找最合适的出手时机。
洛伊尔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百里石板路,步步染血。
她刺穿面前最后一人心口,推着其尸身向前大步跨去,机关暗箭齐发,死去的青衣霎时变成了个刺猬,叫她松开领子丢下。
不过转眼间,院中尸横遍地。
熟悉的面具出现在窗口,面具之下嘴角弧度扬起,大巫低沉而极具魅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好久不见。”
他语调轻快,听起来像是见了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开心。
双双抬手,指节擦去脸上方才溅上的血,径直走向屋内。
青衣乌总舵就是一个摆设,整个院子都是摆设,于她而言,园中所有青衣也都是一样是摆设。
真正的青衣乌就在这座小院的地下,一座阴森石窟。
这位大巫是只血虫,偏爱这些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如她所料那般,通往地下的机关倒是从未变过。抬手将长剑卡于柜子缝隙中,渐渐显现出一条幽长而逼仄的阶梯,俞走下去,四周冷气俞甚。
果不其然,阶梯的尽头,有几名高位青衣正负身而立,等在那里。
双双草草扫过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无将,在一旁一脸得意模样的千面观,以及……薛大娘。
她攥紧了手,扼住冲上去杀了她的冲动,脸上憋出了个尴尬的狞笑。
“洛伊尔,你还记得路呀?”开口的是千面观,左扭右扭地向她走来,嘴角恨不得咧到天上了,一看便令人作呕。“公平起见,当年你杀我那次,我是不是要还回来呀?”
千面观年纪应是不大,许是常贴着面皮扮作他人模样的缘故,导致她本来的那张脸看起来十分老气横秋,就连普通的笑都增添几分诡异的老成。
双双嗤笑一声:“姐姐哪里的话,你还不是站在这里好好的。”
身后脚步声传来,千面观本想再和她辩上两句,无奈只好闭上了嘴。大巫从暗处缓缓走出,坐上了那把石椅宝座,抬手示意。
千面观领会其意,上前准备搜个身,双双很是自觉地解下腰间两匕首递给她。
她不依不饶地接着上前了两步:“谁知道你还有没有私藏的……”
话音未落,双双当即掐上她的脖子,另一手反剪过她的双手,将她架在身前,威胁似地看向大巫。
而后双双在千面观耳边悄声说:“怪只怪我上次杀的不彻底。”
末了,笑着给她推向前,放开了手。
她不认为她要挟了千面观,大巫能有所动,实际上也是如此。
当年捡回来小风时,得吴娘好心帮助收留,这才给小风救回了一口气。可千面观就像影子一样从赤乌尾随她而来,甚是说杀了吴娘,假扮成吴娘的模样,阴魂不散的在她身边。
“南国通天,赤鸟翱翔。”
“金乌做何,唯青衣也。”
若非当时分了心,也不至于叫她逃掉。
不过,逃也就逃了罢。双双笑着看向面前的千面观:一个只会画皮的废物,不值得叫她上心。
吴娘人善,这条命肯定是要叫她还的。
千面观气极,退后了两步,指着她鼻尖怒吼道:“你!”
“好了。”大巫拄着手臂托着下巴看着,目光极为亲切,这股子亲切和煦直叫双双后背发寒。
“那可是洛伊尔,不必多疑。”
“可是……”千面观还想争一争,看到大巫瞬时冷下的目光,便识趣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