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宋漓的身子便像没了骨头一样,直接倒在沈昭身上。
好在一边刘绪刚好过来,帮她扶了一把,不然两个人怕是要一起摔倒下去。
“秦总。”见此,沈昭主动开口:“宋漓他好像喝多了,今天可能没办法继续陪大家了,不如我先带他回去,以后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聊。”
“好。”秦邵礼也不是无礼的人,见宋漓面色不太好,便连忙点头应下。
刘绪早在刚刚就把车开了过来。
把宋漓先扶上车,另一边沈昭还没来得及坐稳,眸光昏沉的男人便顺势直接靠了过来。
“昭昭。”
像是喝多了突然的呓语,沈昭耳边回响着他轻轻的呼唤。
她努力把他扶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柔声询问:“嗯?”
男人原本紧闭的眼眸却在此时缓缓张开,死死盯住她的脸庞,像是在找什么宝藏一样。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一直看——”
“我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呢喃,打断了沈昭的的浅笑。
第23章 告白
宋漓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
和沈昭享受喝酒后无所拘束的感觉不同, 对他来说,醉酒后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不仅不能让他放松,反而会让他的神经更加紧绷。
因为被骗过。
所以哪怕是喝了酒, 他也要想方设法的压抑自己的情绪, 在迷迷糊糊中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语言与行动。
时间久了, 便不能再从酒里获得放松,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压抑。
不是天生而来的千杯不醉,而是在积少成多的经验里,每一次都和被刺激的神经作对。
而这些, 没有人知道。
他本以为,自己以后就这样了。
结果却碰到了那个人。
以前没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影响似乎没有表现出来。
眼下在一起了, 她的一言一行,都落到了他的眼里, 嵌进他的心里。
所以即使知道那只是她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 他还是会在看到有男人在她身边的时候, 难以避免地,去思考她话里的可能性。
她会爱上别的人吗?
她会和我离婚吗?
她会, 像当初妈妈一样,浪费最好的年华,活在一段注定不会快乐的婚姻里面吗?
这些问题, 他一个答案都没得出来。
或者说, 是他下意识不想答。
和上午沈昭叫住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出那句“宋漓,你喜欢我”时一样, 幼年的经历,让他变成了一个在情感里怯懦又敏感的人。
所以在面对她坦诚的态度时,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只要不答。
只要不知道。
就不会失去。
“宋漓,说起来你和弟妹结婚也有一年了吧,没打算要小孩吗?”
明亮又摇晃的灯影里,他听着秦邵礼的问题,眸光自然而然地黯淡了下来。
他怎么敢呢?
从结婚到现在,他每一次都做了措施。哪怕偶尔沈昭嫌难受,不让他戴上,他也还是会一边安抚着,一边照旧做好。
毕竟一旦有了小孩,很多东西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就像他母亲。
七岁那年在沈家的后花园,并不是她和他的初遇。
而是在更早,在苏筝第一次试图逃离宋如鹤的掌控,在苏筝带着他四处躲藏,在他忍不住破落宾馆的寒冷,偷偷溜出去的时候。
他第一次见到她。
穿着温暖厚实的公主裙,在面包店里无所顾忌地拉着自己的父母撒娇。
那是宋漓从没体会过的人生。
在此之前的他,只有一个整日泪流满面的母亲,和一个狂躁暴力的父亲。
她可能从来都不知道有一个人那么羡慕她。
羡慕她有关系和睦的父母,羡慕她从小到大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羡慕她从小就活在数不尽的爱意里。
而这种羡慕,在发现她是母亲喜欢的人的侄女后,变得愈加严重了。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如果当初母亲没有和父亲结婚,她是不是还可以以婶婶的名义,拥有自己的母亲。
所以他开始没日没夜地观察她。
从母亲抛下他离开,到独自一人度过小学、初中、高中,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循着她的人生轨迹,走过她走过的路。
却没有一次,敢主动走上前去,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本以为这样的自己,迟早有天会变成真正的神经病,却没想到在宋煜高中毕业的升学宴,她和他说了第一次话。
“你是宋煜的弟弟?你好,我叫沈昭。”
她笑意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明媚张扬的神情一如当年。
四周人潮汹涌,他却只能看得到她。
那一年,他十六岁。虽然并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那种从心底迸发出来的隐秘情绪,却给他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
他缓缓掀起眼皮,心跳声如擂鼓一般,说话的语气却淡然又平静。
“宋漓。”
他告诉了她他的姓名,即便心里很清楚,她并不会记住。
事实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她有那么多的同学,朋友,他从来都不是值得重视的一个。
可他还是很高兴。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不再是整日观察她的变|态,他是她的同学,是她知道姓名的不熟悉的朋友。
高中毕业那年,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却在向宋如鹤小心翼翼提起想参加沈昭的十八岁生日宴时,被宋如鹤一巴掌挥掉了所有的愿景与希望。
他喝醉了。
对着他拳脚相加,一边打,一边像当初辱骂母亲那样,辱骂自己。
“和**那不值钱的婊子一样,都喜欢沈冕那个家伙是吧!”
“你也不看看你身上留着谁的血!就这么想当沈家的舔狗?”
“说不定你妈和那谁的爸也有染,你要上你自己亲妹妹吗?”
像是一下子被触到了逆鳞,宋漓青筋暴起,眼眶发红,一下子便把那人给按倒在了冰凉彻骨的地板上。
“我妈才不是那样的人!是你一直不信任她!是你害得她浪费了一辈子!”说完便跪在地上,像是发泄一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着宋如鹤挥尽了拳头。
淋漓的鲜血沿着砖块缝隙往外蔓延,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里,在管家震惊又惊恐的视线里,宋漓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那个自己待了十八年的屋子。
此后,再未回。
暴雨如注,宋漓最终赶去了沈昭的家门口,别墅里明亮的灯光却刺眼得让他没有任何勇气踏出第一步。
血液被雨水冲刷,他终于赶在深夜十二点,拨通了那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生日快乐,沈昭。”
电话对面是嘈杂又凌乱的歌声,音色被下雨的声音扰乱,失去了辨识度。
虽然他也没把握她一定能记住他的声音。
对面先是几秒的沉默。
然后才传来了熟悉又温暖的女孩声音:“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也谢谢你祝我生日快乐。嗯——作为回礼,那我就提前一步祝你生日快乐了!可以吗?”
“……好。”
那是他与她短暂又简单的一次通话。
之后,沈昭出国。
至于他,则彻底和宋如鹤断绝了关系。
他变了很多。
按照宋煜的说法就是,最起码是个活人了。
不再像以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整天浑浑噩噩,看不到一点希望。
沈昭说祝他生日快乐。
那他就会让她的愿望实现。
他会努力活到下一个生日,下下一个生日……之后的每个生日,他都会让自己过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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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的宋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从幼年,一直慢慢延伸到成年。
和现实的区别在于,沈昭那天并没有接他的电话,而他,也就没有收到来自她的那句生日快乐。
海水倒灌进肺里,积压了空气的最后一点生存环境。
他在窒息感里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惊醒,晨间明亮温暖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落到他的发丝里,蒸发了冰凉的水渍。
原来只是一个梦。
醉酒的后遗症就是难以避免的头痛与头晕,他眉头不禁蹙了起来,随即伸出手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
床边此时早已没了女人的身影,宋漓随手捞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是十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