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灯光闪烁在头顶，映在地面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光斑，像是碎裂一地的玻璃。
宋漓在沈昭转身的一瞬就伸出手拽住了她垂在腰间的手腕，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经意间刮过纤细的手腕。
冰冷又坚硬的器物触感让女人的身子骤然僵硬在原地。
“你总是这样。”
沈昭轻声叹息，像是累极。
虽说是吵架，但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想过把戒指取下。
可越如此，她就越介意宋漓把这件事当成可以缓解二人关系的工具。
镶嵌着钻石的雏菊花蕊边缘锋利，外端却围着细细的银边，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抵掉其中可能存有的伤害与隐瞒。
“我送你。”
男人低声说。
宋漓那么聪明。
他不会听不懂。
沈昭闻言无奈地闭了闭眼，目光垂落到地面上的光斑。
半晌，她有意识地挣了挣被身后人圈紧在掌心的手腕。
可宋漓没松手劲，他甚至比起刚刚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
沈昭：“放手！”
“我送你。”他再次重复，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可手腕上绷紧的青筋，还有眼底压抑又落寞的神情，都不代表那只是简单一句话而已。
酒精带来的余韵让沈昭无力消化复杂难熬的情绪，心底骤然涌起的酸涩感像是浓稠的柠檬汁，一瞬间就掩盖了她。
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子，她伸出手就扶上了一边的墙面。
一旁的宋漓瞧见她的状态，瞳孔骤然一缩，也顾不得她愿不愿意了，单手就揽起她的腰间，抱着女人慌忙地往外面走去。
沈昭的气性和不适的身体正在打架。
“你别碰我。”到了车上，她立刻就推开了刚刚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
温热的掌心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留下泛红的用力痕迹，车内冷气温度此刻不知为何打得很低，离了天然热源后，沈昭几乎是下意识就打了个寒战。
被抛弃的男人此刻刚从女人冷硬的语调中回过神来，他边脱西装外套边交代驾驶座上的司机：“把温度调高。”
“哦哦好的。”司机忙不迭应声。
宋漓轻手轻脚地把外套披到沈昭身上，瞧见女人生气别过去的小脸，眼神一暗，悄无声息地挪着身子到离她更近的位置上。
沈昭上车后就变得很沉默。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酒喝多了，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窗边，脸蛋红扑扑的，白皙的脸颊上一双眼眸透着几分无措。
宋漓没有打扰她。
车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汽车飞驰在夜晚的马路上，道路两旁明黄色的路灯光芒落在车窗上，像是微小世界的小小太阳。
在拐弯经过一个红绿灯时，为了躲避突然闯红灯冲出来的电动车，司机一瞬把刹车踩得很紧。
巨大的惯性让沈昭的脑袋不受控地往前座靠背撞去，可实际上她撞到的却并不是硬挺的皮革，而是男人温热的掌心。
从撞击的怔愣中逐渐回神，沈昭缓慢地抬起脑袋，眼眸一闪一闪地看着面前因为挤压开始泛红的手掌。
驾驶座的司机自停稳车后便立即忙不迭地回头关心老板和夫人的安危，一边道歉一边暗自祈祷自己不要被开除。
外面闹哄哄的，宋漓默不作声地收回贴在靠背上的手掌，平静地让司机继续开车。
可手背上的红色不会作假，沈昭视线随着他动作偏移过去，眸光不自觉地暗了暗。
“没有事的，不要担心。”宋漓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轻笑着安慰她。
沈昭轻轻撇了撇嘴，心里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
长久的沉默后，她浅浅叹了声气，把男人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掌轻轻握到自己手心，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手背。
“……还疼吗？”她柔声问。
车窗外车水马龙，淡淡的花香随着女人靠近逐渐涌进宋漓的鼻尖，他垂下脑袋，嘴角不知觉上扬。
短暂的迟疑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缓慢而又温柔地抚上沈昭的脸颊。
白皙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润，女人随手把耳边的碎发拨开，恰好给了身侧心猿意马的男人可乘之机。
温热的薄唇突然盖在脸颊上，明明早已亲近过无数次，但吵架过后的亲近总归还是不一样。
沈昭瞬间呆愣在原地。
“昭昭，对不起。”
宋漓低声说。
第66章 眼泪
宋漓突然的道歉让沈昭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知道两人之间的问题不是仅仅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 那些没说出口的隐瞒，藏在脆弱又坚硬的真心下，像根木刺不断地往彼此的感情里深深扎了下去。
她缓慢地抽出了手，小脸转向窗外闪烁的霓虹光影, 语气里夹着散不开的忧愁：“宋漓,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想听你告诉我你无法实现的愿望, 我想听你告诉我你需要我，而不是把我独自囚禁在安全屋里，还告诉我能够处理好所有事情。
我不想要等风雪结束后，等我终于走出那所谓安全的庇护所时, 看到的是跪在冰天雪地里，满是伤痕的你。
汽车最终停在江边的路口处，往左通往明冉的家，往右则通往盛京江苑。
是两个人的婚房所在地。
宋漓让司机提前下了班, 走了一个人后，车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昭按下了窗户, 和煦的晚风沿着江面吹拂而来, 她缓缓开口：“宋漓,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远比你想的要更爱你呢？”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宋漓从沉默中抬起了脑袋，他笑着开口，语气里却夹杂着强烈的自毁倾向。
读书时, 他就知道沈昭很出名, 很受欢迎，有很多人都喜欢她。
他也知道，总是关照他的堂哥是沈昭很好的朋友, 两人虽然差了几岁，但相处起来却像是同龄人一般自在爽快。
那堂哥是什么样的人呢？
工作上成熟洒脱，私下却有着少年人的心性，偶尔会开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玩笑，能逗得周围人捧腹大笑，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虽然偶尔也能瞧见他吃瘪的模样，但总归来说，比自己好了太多。
也就是这样，在认识沈昭后，宋漓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要去模仿宋煜。
想模仿他的随性自由，模仿他的游刃有余，模仿他那副被爱滋养长大的模样，可拙劣的模仿只会带来更大的相形见绌。
他就是一个除了脸毫无特点的人。
不够有趣，不够自在，自卑又自傲。
这样的情绪哺育了他，也造就了他。
他不觉得这样的自己会被人喜欢。
所以和沈昭结婚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模仿沈昭有可能会喜欢的样子。
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他露馅了无数次，可他还是觉得，昭昭喜欢的是他假装出来的样子，而不是最本真的他的模样。
他固执又自私，比谁都希望沈昭能在爷爷和自己中选自己。
可为了所谓的克制，所谓的游刃有余，他不敢去赌。于是只能仓皇又无措地，先一步把选项里的自己砍掉。
沈昭就该选爷爷。
自己没什么好的。
“昭昭，你放弃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开口。
在此之前，宋漓其实从未想过要和沈昭彻底断开这个可能。
模仿又怎么样，他能仿一辈子。
于是那晚的争吵发生后，他几乎是立即就追了出去，可在小区大门口，看到沈昭趴在方向盘上小声啜泣的时候。
他迟疑了。
如果没和自己在一起，如果没有那一瞬间自私的强求的话，也许沈昭就不需要面临现在的境况了。
所以他放她自由。
本来是主动想软化一下两人之间气氛的沈昭现在简直是要被他的话给气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大方啊宋漓？”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平息自己即将爆炸的情绪：“我以为你来找我，是真心想和我说清楚，想和我好好走下去，搞了半天就是为了让我当面甩了你。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还省了油费呢！”
女人越说越气，呼吸声逐渐变大，连带着心口也开始疼了，她伸出手用力按住，因为疼痛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宋漓瞧见，急忙凑到她跟前，拍着她后背努力给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