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嘴啊你,不怕烫的嘛?”
咪咪倚在黎晓腿上昂着头,瞧着她打开虾粉罐子舀了一勺,撒到食物上去时简直像施展美味魔法。
“喵!妙啊!”咪咪扒拉扒拉腿。
黎晓安顿好猫猫的早餐,起身去收拾这屋子里的一些细碎。
除了堂屋里的那些农具,前门的屋檐下还摆放着好些物件,有几只铁皮桶和一把很长的泼勺。
铁皮桶是装肥的,泼勺是舀水舀肥的。
郑秋芬嫌脏,所以没有拿进去的。
从前潺坑村头是有沤肥池的,夏天打那过是需要勇气的,但黎晓上初中那会就被填了,田里都改用化肥了。
不过家门口这点小菜圃,郑秋芬没怎么撒过化肥农药,除了烧草为肥之外,那时候家里养许多鸡,她会用鸡粪、浮萍和各种厨余垃圾拌在一块,窝在角落里堆腐,再就是去河埠头捞些河泥来。
黎晓装了满满两铁桶的泥,一提,提不动。
她放弃了一桶,两手提一桶,跨着腿摇摇摆摆地往家里挪,从背后看这重心下沉的走姿十足像一只鸭。
河泥不是捞上来就能做泥肥的,得一勺一勺摔在地上,曝晒一个月左右。
黎晓不知道具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郑秋芬是这么做的,她就照办了,大概是通过腐熟高温来去除河泥里那些无益于植物生长的成分。
河泥挺黏吧的,在前院的空地上摊成一摞摞,在阳光的蒸腾下散了满院的河腥气。
四桶泥肥原来那么重,她的胳膊现在都在发颤。
黎晓闭上眼,幻想自己在河水里。
她很小就会游泳了,那时候潺坑村的每一条河都可以游,她的游泳是爸爸教的,后来她还教会了启星。
但在某个将要吹起秋风的日子,暑假结束了,黎晓就再也没有游过野泳了。
她长大了,而潺坑村的河流也浑浊了,不过这次回来再看,似乎是干净了不少。
黎晓想,这里头有启星的一点功劳吗?
不过就算河流再清澈,现在的孩子也不似他们小时候那样放养无拘,上流的浅溪到了夏天的时候倒是有人玩水的,在湖心游泳是见不到了。
晒了一地泥块之后,黎晓睡得很早,起得也很早,神清气爽地扒在顶楼的栏杆上看着启星骑着电瓶车上班去,置身事外看着牛马进圈的确还蛮爽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大地,村人们纷纷把各种人食、鸡食都晒了出来,黎晓瞧着他们还抱了一些厚被出来晒,想起自己打包回来的行李甚至还没拆,也都是一些冬装冬被,是得抖出来晒晒。
黎晓的衣服并不是很多,几件朋友送的贵衣服她都是自己背回来的,包裹里就几条加绒加棉的厚裤子,两件风衣、三件卫衣、两件黑漆漆的羽绒服,还有三件宽宽松松毫无版型可言的腈纶毛衣。
那种毛衣在脱的时候‘噼里啪啦’一阵电光火石,厉害的时候能把黎晓电得手麻。
黎晓觉得小时候的毛衣静电还没这么厉害的,难道是因为南方的潮气太厉害,所以静电的威力反而小?
又或者说她越长大反而穿得越穷酸,从前还有几件好衣服呢。
陈美淑过年前来看她一趟,会带她去镇上毛衫店里织一件羊毛衫,小时候是八十一件,长大了是一百九一件。
“这些不是钱啊!?这些都是钱!”陈美淑算账的时候同她说。
黎晓站在楼梯间的阁楼边上,听见一串计算器密集的电子音响在她耳边。
‘加一百一五,加六百三,加七十九……
她听得头痛,一把阁楼的门推开,阁楼有那样一块天窗,什么时候都是波光粼粼的。
黎晓走到樟木箱子前,提着锁扣打开箱子。
箱子里东西还不少,郑秋芬囤的那十来块土布床单子被罩都还在,黎晓隐约记得郑秋芬囤了好几个花色,在她的衣柜里没有找到,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黎晓有些欣喜地翻了翻那些土布,又看着里头被郑秋芬叠好的一摞摞小衣裳。
这都是郑秋芬认为的黎晓的好衣服,舍不得丢掉的,其中大部分都是陈美淑给织的那些毛衫。
那么,这些毛衫现在都算是黎晓买给自己穿的了。
黎晓拿了一套土布三件套出来,用冷水和洗衣粉快速地洗了一趟,连同自己的被褥都晾在了房顶。
她把毛衫全部拾掇了出来,抱着一大包去镇上毛衫店打算重新拆织。
公车来来去去,黎晓傍晚回来的时候挂着张脸,左手拎着几件绒衫,右手指尖勾着一袋剁开的排骨。
镇上的菜市做早晚生意,晚上的肉铺价钱会稍微便宜些。
黎晓手里这条后排算下来是十八元,她把粗骨带髓的几大块留下来明天煲汤喝,又把排骨上的肥肉修下来扔到锅里用小火熬出肥油来,余下几节小排用酱油、米酒先腌上,然后再去淘米。
手指探进水米里,拨拨搅搅,黎晓把湿漉漉的米紧紧攥住又松开,米粒也挠着她的掌心。
黎晓心里的闷气慢慢开始泄,她多洗了两道,把淘米水倒进瓢里,又拿着瓢里的淘米水去浇菜。
鸡毛菜已经长得很好了,但昨个屋后的长人伯送了黎晓一袋很好的小油菜,再不吃就要蔫了。
小油菜一片片掰下来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码在砧板上,一刀下去,茎是茎叶是叶分作两堆。
黎晓把电磁炉上的火力调大,小油菜茎叶前后下进去,锅里的肥油‘滋滋’叫起来。
这种小油菜一烧就烂的,软塌塌的样子一看就甜烂好吃,黎晓把锅拿起来,把菜叶拨进电饭锅内胆里,堆在米上。
锅里余下还有油,她把腌好的小排骨倒进去,煎得飘出香味来,剩下的汁水也要倒进去,因为要做的是焖饭,考虑到米饭的份量,所以调味要稍微重一点。
等排骨微微一沸,黎晓拿过热水瓶,冲了小锅的热水进去,等排骨连汤都翻滚起来,然后再把这一锅排骨倒进生米里去。
黎晓把内胆放进电饭锅里,一盖一摁,等饭熟就是了。
她把热水瓶里的水倒完,又烧了一壶灌满热水瓶,捧着微微冒热气的水杯坐在小桌前发呆,几片碧绿的薄荷叶已经把水都沁成了淡淡的黄绿色。
直到手机震动起来,黎晓才有些回神,还没看到是谁打来的,心里就腾升起了一股很不耐烦的对抗欲。
第14章 羊绒衫
嘶嘶震动声像一根拂不掉的蛛丝,黎晓皱着眉头看过去,是褚瑶的视频通话,她的神情瞬间松软下来,还有些委屈。
“瑶瑶?”黎晓把手机竖在桌上,丧丧地说。
“怎么了?”褚瑶点了外卖正在吃,瞧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说:“花钱了?”
黎晓惊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上次拽你去逛街,买了几件T你心疼得那样,吃饭都没滋味了。”褚瑶道:“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
黎晓趴在桌上,脸颊肉被胳膊堆起,说:“定了三件羊绒衫。”
“订做啊?那要点钱的,几千?”褚瑶问。
“一千。”
“啊?有那么便宜的定做羊绒衫吗?你别又买便宜货。”
“毛线都很好,说是山羊绒双股的,小镇上的羊绒店当然会便宜点了。”黎晓说:“定了一件素黑,一件乳白的打底堆堆领,砍价砍了三百一件,过一个礼拜去拿,但是我还看上一件杏色的开衫,是样衣来的。”
她说着歪过身子去拿凳子上的袋子,褚瑶就见她从黑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防尘袋,又从防尘袋里掏出一件羊绒开衫来。
“你看,好看吗?”黎晓把开衫抱在胸前,站起身给褚瑶看。
这件开衫在镜头里都能瞧出绒感来,杏色很浅淡,可居然还有点光泽感,款式是宽松的,但身躯部分都是合体的,就是袖筒比较大,袖口处又是收拢的,做了个花苞设计,领口下摆的纹路非常细腻,扣子是木纹扣,跟杏色的毛线搭配得很和谐。
“好看的,感觉好居家舒服,但是穿出门又很慵懒。”褚瑶认真说:“毛线是不是很好啊,这么大一件,感觉织得很密却没有那种笨笨的厚重感诶。”
“是很舒服,毛线用得很细糯,”黎晓捏了捏开衫,把袖子贴在脸上蹭了蹭,面上总算有丁点笑意,“但是我这次拿了一些从前的羊绒衫去,本来想出点工费重新拆织的,可小老板说没有什么拆了再织的必要了。”
“这些羊绒有十几二十年了吧?而且都是薄的线织的,穿得也比较狠,你看,断的,而且好多虫眼啊,如果是二线、三线的羊绒线那也不妨拆拆看,但这种单线的禁不起的,这是小时候家里人给你织的吧,你留着做个纪念嘛。”那小老板还怕黎晓不信,抽出一件来撑开稀疏的纹理给她看,“有几件也不是羊绒,就普通毛衣。”
黎晓还有些不甘心地把高中时穿的那件羊绒衫拿出来看了看,发觉下摆也全都开线了,撑开一看,虫洞不止一两个,所以她没有把那些衣服带回来,找了个大垃圾桶都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