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鸡要厚实一百倍!
手指头没进去能摸到云一般的细羽!
被啄的痛感也是一百倍!
黎晓‘啊呀呀’甩着手,大迈步走在路上,怒气狂喷加速。
远远看见启星跟个电瓶车车模似得在道上摆造型,车上挂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活虾在里头蹦跶。
黎晓急忙把面上的痛色铺平,道:“今天休息哦?”
启星看着她缩在袖筒里的手,揣测道:“又被鹅啄了?”
“什么又啊。”黎晓低头把手拿出来看,就见到食指上有一块小小瘀红。
“看看。”启星说。
黎晓摇摇头,道:“没事,你等我一下。”
启星看着她走进屋里去,很快又甩着两串一黑一黄,碎碎作响的东西朝他跑了过来。
“我们那天一起去捡的无患子,”黎晓举起那串黄的皮肉,远看还以为是什么蜜蜡玛瑙,“挂在水槽边可以洗手,沾点水就起沫沫了,洗完有股菠萝香。”
启星看着她又举起那串小小黑葡萄,是无患子的核。
刚才重重摇的时候脆脆的,眼下停住不动,只有风轻轻晃的时候,声音像是螃蟹爬在沙地上吐泡泡。
黎晓把洗手串挂在他车把上,指尖勾着那串小风铃问:“这个倒是没什么用,你要不要?”
启星伸手拿过,托在掌心细看,原来果核被她开了口,成了一个个空心小木鱼,所以声音才会那么空灵轻盈。
“也实用。”启星掏出一把光秃秃的车钥匙,想栓上去。
“哪有这么大的钥匙扣,带着不烦啊,坠在兜里一大包,挂在车上还撞来撞去的。”黎晓失笑。
见启星还是尝试着要栓,黎晓说:“我做一个小的给你吧。”
“可以吗?”启星问。
“可以啊,”黎晓说,“这不轻轻松松。”
桌子飞翘的裙边已经被一串串种子坠得垂顺,她每次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先把玩一下。
薄薄的柿子核被她垒成层层松塔,圆溜溜的无患子就是一串黑葡萄,小小的橡果简简单单垂挂着就很可爱了,刀豆和薏仁米密密串成红白碎玉的样子。
黎晓吃了午饭就开始做钥匙扣,一高一低两个小橡果,底下坠了一个木头片磨出来的小松鼠。
小松鼠就是鸡窝树杈子上锯下来的一小片,还是防蛀防虫的樟木,黎晓挑了木纹最像松鼠尾毛流的一片,只轻轻钻了一只眼,用烧焦的木片点了睛而已,就很像松鼠了。
“我真是天才。”黎晓非常满意。
她把钥匙扣给启星送去,就见他躺在日头里睡觉,手臂遮在额上,眼睛掩在阴影里。
金灿灿的太阳将他照成一团耀目的雪,雪上掉一朵血红的花。
黎晓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就觉这点阳光真舒服,浇在头顶烫烫的,渗进来又温温的,毛孔、肌理都被润洗了一遍。
黎晓背后都被晒烫了,她轻轻把钥匙扣放在小圆桌上,直起身打算走的时候对上启星乌沉沉的眼。
那瞬间黎晓觉得自己像枝头一枚干透果子,好像要在这一束过分炙热的目光中炸开。
但很快,启星移开目光看向那串钥匙,他拈了起来攥在手心,摩挲着那只小小松鼠。
“坐。”不等黎晓说什么,他又转身进厨房去了。
黎晓只好在庭院的椅上坐下,仰脸迎太阳。
启星很快又出来了,黎晓看见他手里托着一个金黄的太阳,搁到她眼前的时候,南瓜和奶油那股热热的甜香味一下就蓬开了。
“酬劳。”
黎晓看了启星一眼,犹豫道:“一整个都给我?”
启星嘴角动了动,凑近了点问她,“你想一整个都端走啊?”
“啊,不是不是。”黎晓连忙摆手。
“一整个都给你,”启星又道:“阿公的点心是蜜枣蒸南瓜,派他吃不惯。”
“那你呢?”
“我不吃,我减肥。”启星的腔调很认真。
黎晓被他牵着走了,不满道:“你,你减肥?你是不是想把我催肥,自己一个人好身材啊?”
启星被她说得发笑,虎牙尖尖。
黎晓脸颊一热,冬天的阳光像酒,晒了一盅两盅的,就叫人面红耳赤。
他从盘底挪出一把小刀,把刀柄转向黎晓,示意她来切分,又起身去厨房里拿了分装的碟勺。
这个派好像刚烤好不久,热气还未完全消弭,切开来还有湿软的感觉。
启星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黎晓歪头在看南瓜派的切面,神情好奇。
“这个切开没什么好看的。”启星说。
如果是春夏时令的话,他可以做各种各样的水果甜点,就像柠檬无花果挞和蜜桃派,桃肉的渐变和无花果的切面都会很好看。
“好看啊。”
黎晓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一个派,她除了麦当当的菠萝派之外都没吃过其他的派,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个派跟那个派长得大不相同,这派像个踏踏实实的蛋糕,像个胸怀宽广的烤饼,闻起来看起来都诱人。
她小心翼翼切开一角尖尖,仔仔细细铲到小碟里来吃,小银勺轻轻一刮,含进嘴里。
黎晓觉得南瓜奶油好香好细腻啊,但又保留了南瓜泥的一点沙沙感,舌尖轻轻一抿可以感觉到南瓜的存在,甜里有一点点咸,明明是非常厚重的口感,但却一点都不腻,挞底酥酥脆脆。
“是南瓜子和燕麦。”启星看着她,说。
难怪味道那么坚实,顶上撒的开心果碎脆香,小小一口的层次都非常丰富。
黎晓不言不语吃光了一个切角,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肚子暖呼呼的阳光,美味到简直有点晕眩感,舒适到让她心生警惕。
黎晓要回去了,启星没有留客,只是把剩下的派都装进保鲜盒里递给她。
“剩下的都给我?你不吃啊?”
黎晓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怎么不多吃点呢?
启星慢悠悠在躺椅上伸开长腿,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好身材。”
黎晓别开脸忍不住笑,她的脚步声在墙外蹦开来,只是听着就知道她心情很好。
只是没一会,高跟鞋的‘笃笃’声传了过来,启星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他坐直身子看院外,就见秦双走了进来,笑道:“我瞧见阿晓跑过去了,你们刚在一块呢?”
圆桌上的碟子还没收拾,启星点了点头。
“吃的什么?我瞧着还打包走了。”秦双在黎晓刚待过的位置上坐下。
“那就是给她的,”启星起身道:“妈你饿吗?有蜜枣蒸南瓜。”
“少一点啊。”秦双道:“你外公呢?”
“在廊桥上谈天。”启星说着端了一小碗蜜枣蒸南瓜出来,秦双笑着接过来,捏着瓷勺看着启星收走那两把精致小巧的甜品勺。
“那你给阿晓做了什么?”秦双好奇问。
“南瓜派。”启星说得轻描淡写。
“听起来很好吃啊。”
秦双吃着一口蒸南瓜点了点头,蜜枣已经足够甜了,所以没额外放糖,这碗糖水是秦阿公的最爱,很古早的滋味。
秦双吃着,也不忘说话。
“阿晓还真要强,有些钱其实是上一辈的情分,不用还的。”
这大概是秦阿公同秦双说的,启星没接茬,秦双又道:“不过她亲妈都叫她还钱,真是心也凉了吧。”
启星眉头微皱,道:“你打听她妈妈干嘛?”
“我打听她妈干嘛?”秦双神情如常,说:“是她妈的一个表妹夫今年在我们厂里做了几单,她表妹来我办公室的时候没话找话说自己拿出来讲的,哼,阿晓这个女孩子是蛮好的哦,就是命不好。”
启星看着秦双,淡淡道:“她是很好。”
第25章 做朋友
黎晓是很好。
谁都不跟启星玩的时候, 只有她好奇地打量着他,靠近他。
启星刚到潺坑村就生病了,秦阿公每天背他去村头打吊瓶, 打完又背回来, 睡在凉滑的竹席上。
他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这个身上不是鱼腥味就是火燎味的阿公, 不喜欢那间暗沉沉的黑屋子,不喜欢屋里的那件黄黄黑黑的道士袍。
可是启星逃不掉, 像是被关在一个匣子里, 睡了醒, 醒了睡,身下烙热了, 只能勉强翻个面, 脸颊上的薄汗蹭在棕红的凉竹席上,他觉得舒服了一点,隐约听见了小孩清亮的笑声。
启星迷迷糊糊睁开眼, 瞧见门外的小杌子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扎的两个羊角辫, 用彩皮筋捆成一节一节的,她脑袋上赤橙黄绿青蓝紫, 什么颜色都有。
秦阿公正在同她讲七讲八的,还把手里剥好的一个枇杷递给她。
启星第一反应是人家肯定不要的,他一个整天在丧事里游走的人, 虽然是主持法事而非入殓,但在启鹏嘴里都被含糊成一样的,一样的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