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丸和鱼糕都是冷鲜货,就算是冬天也放不住太久,黎晓拆分掉,拿了一些前前后后去送。
叔婆问她这东西哪来的,提到孙言悦又是一堆惊疑感慨,说她也算难得。
黎晓不想过多谈论,所以往秦家送去的时候,如做贼一般,也没喊阿公,蹑手蹑脚进院里,想把东西摆在厨房灶台上就要走时,却见启星趴在厨房的岛台上睡着了。
黎晓看见他把外套脱放在一旁,就轻轻取了过来,小心翼翼覆在他身上。
厨房里冷风嗖嗖的,她走到水槽边踮起脚,先把这扇北窗关了,然后又去关那扇面向河流的西窗。
西窗窗台下吊着一盏小灯,黎晓一看就明白了用意,打开右手边的一个小瓷盅,果然是鱼食。
她寻着开关,想打开瞧一瞧的,只听得‘啪’一声,那盏小小的吊灯无端就亮了。
黎晓转身就见启星拢着外套拄着脑袋,手按在岛台边的开关上。
“吵醒你了?”
“还不醒,晚上又睡不着了。”
启星的声音有点沉,这屋里昏昏,只有灯光晕散在水面上,折进屋里,小鱼们逐光而来,响起细弱的翻浪声,迷离如梦。
黎晓不由自主朝他走过去,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问:“怎么这个时候睡着了?”
“有个环保督查,刚好撞上一个投诉,忙了两天有点累。”启星半合着眼去接水,指尖在她手背上触过。
“那你还没吃晚饭吧?”黎晓缩回手,忍不住轻轻抓挠被他碰过的手背。
“你吃了吗?”
启星不答反问,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端起水杯喝水,似乎还有些迷蒙。
“也还没。”
“那一起吃吧。”
这话柔软又自然,叫她没办法拒绝。
“啊,好。”黎晓答应后,启星绕桌朝她而来,黎晓有些无措往后一倒,靠在冰箱上了才意识到启星是来拿食材的,赶紧侧身避开,道:“我来做吧。我刚拿了鱼丸来,可以做鱼丸汤喝。”
冰箱亮开,启星整个人浸在凉凉的光芒里,眉梢眼角的倦怠感消退不少,他伸手拿出一保鲜盒的糯米饭,道:“你做汤,我炒糯米饭。”
菜市的鱼丸本来就是半成品,做法非常简单,水里一沸,盐、醋调味,出锅时白胡椒两抖就好了。
汤头的鲜美全是鱼丸里来的,黎晓把汤端上桌,去院里摘葱。
“不吃就不放了。”启星将油锅里的整条章鱼足夹起来,用剪刀剪成一块一块。
“白花花的不好看。”黎晓从窗前冒出来,举着几根葱认真说:“我发现了,这种细细的葱气味正好,我不喜欢的是那种粗粗的葱,葱管里都是涎水的那种。”
“才发现啊。”启星道。
“什么?”灶前又是热锅炒铲又是油烟机的,黎晓听不清。
“白色那把剪刀剪熟食的。”启星说。
“哦,好。”黎晓在他身边回旋而过,启星偏头看着她站在汤碗前剪葱装饰,油烟机呼呼也像晚风撞帘。
在等待糯米饭上桌的几分钟里,黎晓靠在窗口喂小鱼,鱼食撒下去的时候像一阵小雨,小鱼们纷纷争抢起来,意趣丛生。
黎晓发着呆,忽然听启星说,“吃吧。”
她下意识扬脸一笑,不知道生活为什么这样美好。
潺坑村家常炒制的糯米饭通常都是腊肉虾米芥菜一类的辅料,但启星做的这碗糯米饭风格有点奇妙的,酱色泛红,糯米的油润喷香半点没少,粒粒分明却又软糯,香料不知都用了什么,有点陌生,但很好吃,扇贝柔软又鲜美,章鱼足是脆韧脆韧的,层次分明,鲜美浓郁,辣的调味都在章鱼足里,吃到的时候特别提味,但又不争夺糯米饭的滋味。
“一点点咖喱粉和红椒粉。”启星说:“不多。”
“特别特别好吃,完全不一样。”黎晓说。
糯米不好消化,启星猜测她这两天糯米饭不会少吃,怕给她吃伤了,所以换了口味,分量也不多。
黎晓本来也不是太饿,但这糯米饭实在好吃,再加上鱼丸汤清澈鲜美,吃完了只觉意犹未尽。
她洗碗的时候,启星擦完灶台又去整理冰箱,将鱼糕鱼丸一包包放进海鲜类那一层。
他没有问这些是谁给她的,只是说明天煮饭的时候可以顺便把鱼糕放进去热一条来吃,又说这种鱼糕是手工制的,可能会留有鱼刺,给咪咪吃的时候记得切碎一点。
黎晓肚子饱饱,心里清闲,回到家里坐在床边泡脚时,轻轻哼着一首自己也叫不出名的旋律。
褚瑶发来语音,她似乎喝了酒,口吻娇娇的。
“宝贝,我给你寄了几块和牛,你收到记得吃哦,天冷冷吃肉肉。”
黎晓仰在床上回她的时候语气也甜滋滋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惬意。
忽然,陈美淑的信息弹了出来,只是一条酒店的订位信息,日期是黎晓生日那天。
黎晓把手机扔开,连拿擦脚布的劲都没有了。
第28章 数九寒天
冬天就得是冷冷的, 霜是严白的,风是粗粝的,一切都是严肃的, 并不闹着玩。
在最寒凉的三九天, 黎晓洗了一个冷水脸。
刺骨的冰, 让她脑袋里那些杂乱的念头都没了, 清醒又通透。
玻璃上满是霜花,等到太阳出来渐渐开始化, 是一场雨。
有人在的屋宇可能真有人气, 黎晓揭开覆在墙角香草上的那张塑料膜, 只觉一股浓劲的绿意蒸腾上来。
这些香草是昏了头才买回来的,黎晓对着手机上的科普看了几次, 勉强才辨认清楚。
煎牛排、煎土豆上惯常用的是迷迭香, 烤鸡或者西红柿料理里多用百里香,但大概也不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吧。
还有一种很常用的香草叫做罗勒,因为错过了播种的季节, 她那时候没有买, 只在启星的菜谱书里看过几次。
秦家的院里多是秦阿公养的花, 黎晓记得秦阿公喜欢绣球,但绣球的花期不是很长, 眼下正是休眠期,所以庭院看起来有些空。
依傍着屋宇还有一株金桂,厨房窗台下有个长盆, 细细的小葱长得很疏,黎晓本想把那天鸡毛菜的笑话讲回去。但秦阿公说等来年春天的时候,鼠尾草长起来了也就漂亮了,还有一块空着的地方种的是薰衣草, 六月的时候花朵就已经收掉了。
启星有段时间睡眠不太好,所以种些薰衣草来泡茶喝。
黎晓的眼皮和鼻尖在寒风里凉透,她回了回神,见土地上的霜白褪得缓慢,就把塑料膜又覆了回去。
天阴霾霾的,路上偶尔有霜冰,这样的天气老人是不会出门的。
黎晓去叔婆家看她,就着她的手喝了一碗甜蛋汤,然后去鹅圈看看呱呱和嘎嘎。
它们俩似乎也在等黎晓,看见她来了,并不叫唤,黑豆般的眼睛闪亮着。
黎晓喂了青料,换了水,就见两只鹅一如既往要去河里嬉。
“今天很冷啊!”黎晓叫道。
两只鹅当然不理它,潺坑村的河流从来没有彻底冻上过,只有一些水流平缓的地段会结一层薄薄的冰。
黎晓抱着胳膊看着它俩大摇大摆走上冰面,然后猝不及防堕进冰洞里去。
两鹅摆了摆脑袋,没一声叫唤的,黎晓还想说真牛真耐冻,就见它俩窝窝囊囊地蹿上岸了,没事鹅一样又摆回来了,步态照样优雅,直直朝黎晓来了,没有一点要绕一下的意思,还得黎晓乖乖给它俩让步。
没有水可以嬉,出来晃了几步就要关回去了吗?
黎晓觉得它俩有点可怜,由着它们往圈外去,直往叔婆家里去。
叔婆家的门槛低低的,两只鹅一迈就进来了,在屋里主人般巡视了一圈,立在电视机旁看得还挺专心,叔婆看着好笑,刚好可以就伴。
她瞧着黎晓要走了,忍不住‘诶’了一声。
“怎么了叔婆?”黎晓问。
黎晓是郑秋芬的孙女,又不是王荷花的。
叔婆对于自己的孙孙也没办法开口,要求他们留下来陪自己,年轻人有自己的事要忙,怎能浪费在老人身上?
她努了努唇,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说:“多穿点啦,冻得骨头疼。”
“好,我等下还来把鹅带回圈里去。”黎晓想了想,说:“叔婆,要不要给你装个监控,你上次说星星给他外公装的那些监控报警器,好几个呢,我也瞧见了,弄起来很简单,可以连到我的手机上。”
叔婆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我比他年岁轻,你别担心,我不要。”
“不贵的。”黎晓说:“那你出钱,你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