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把目光从屏幕前移开,就能看见外面一时晴,一时雨, 洇洇润润的梅雨季。
这桌子很长,有时大风吹进来,有时雨丝飘进来,她甚至不去管, 挪挪电脑,将图纸都拢到抵墙的这边,任由自然向她扑来。
黎晓觉得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在自然的环境里她会更加舒适。
启星的生日通常在梅雨季结束后,跟老人家长大的小孩过的都是农历的生日,所以依着节气来看,这日子是会变化的,但总是在太阳越发热烈灿烂,照得大地都银白白的某个日子里。
就在今天。
启星今天骑小电瓶上班,是黎晓开车去买的菜,会开车的感觉还真不错,有种活动范围扩大的感觉。
黎晓回来后就阿公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备菜,其实麻油鸭、卤味和苔菜反沙腰果都是现成的冷菜,生呛甜虾和生腌蟹酱是黎晓做的,主食是芥蓝腊肉炒年糕,荤菜有阿公做的一个葱烧鳗鱼,还有黎晓看菜谱摸索着做的红烧肉鲍鱼,素菜有咸菜烧豆瓣和沙拉。
甜汤熬的一个西米绿豆莲子羹,蛋糕是秦双带来的,她比启星来要早来一点,带了一个六寸的柠檬蛋糕,还没打开就是一股清香。
秦阿公看她一眼就悄悄低头抹眼泪,他感到她这一月又瘦了很多,终于是离掉了。
秦双几乎剥掉一层皮,账上的现金算她多得,但厂子的大头叫启鹏拿去了,房产和车子也是启鹏分得多,她只得自己名下的这辆轿车,本来她叫黎晓去学车,是有辆闲置的迷你打算给黎晓的,但被启鹏处理掉了。
秦双对那车子还是有点感情的,算是启鹏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结果。
“不要紧,不要紧的。”黎晓和秦阿公对视一眼,连忙安慰道:“我本来打算买一辆小小的电车,何淼家后院有充电桩,弄辆小电车方便得很。”
“便宜的电车内饰那么丑,你做这个行业的,你受得了?”
“那些漂亮的太贵啦。”黎晓想笑,道:“车子到底只是代步工具嘛。”
秦双叹气摇头,抿了一口黎晓端给她的气泡水。
“这个好喝诶?是什么?百香果吗?”
“是淼淼先前送我们的黄金百香果,她舅舅种了很多,星星用蜂蜜渍了,加了气泡水味道就很好,调酒也可以。”
黎晓见秦双有兴致,连忙去冰箱拿出一玻璃瓶的蜂蜜百香果,“妈妈这个给你的哦。”
女儿叫妈妈的声音总是软软的,不像儿子那样硬邦邦的,‘妈’来‘妈’去像是在呼喝,不耐烦时拖长音调,不是呵止就是使唤。
秦双听着觉得很顺耳,想起钱宜茹还小的时候,童芳打趣着说给她做儿媳妇,要叫她妈妈。幸好钱宜茹害羞没有叫,否则想起来就呕心。
至于黎晓,秦双总想起她那天说自己比钱宜茹要好时的神情,坚定得叫人发笑,笑她的不自量力。
可哪怕没有童芳这一茬事,她大概也不会觉得自己比钱宜茹差,做人不就该这样吗?
郑秋芬还在的时候,咬牙省出千把块钱来到了年关的时候给欠了钱的各家送一点。
黎建华过世的时候秦双来吊唁,给了郑秋芬超出的一份钱,黎晓大概不知道,否则她也要还掉的。
还什么呢?秦双也承了郑秋芬不少情。
秦双那时候听秦阿公讲黎晓回来了,还钱还送他一个金戒指,想的是这孩子心真实。
但为什么一听说她同陈美淑闹得厉害,心里就有了偏见?不过是带入了自己而已。
启星讲的对,是她傲慢。
不过秦双是不会承认的,只能说幸好还有秦阿公。
“气泡水也给我打包起来,省得我买。”
秦阿公见女儿笑,自己也眯眯眼。
启星回来时,没人再讲起那些不开心的事,这一餐饭吃的丰盛又恬淡。
秦双给启星的生日礼物就是大红包,秦阿公给的就是小红包,启星都搁到了黎晓的书桌上,给她做家里日常的开销。
黎晓一直没说她的礼物,但启星知道她肯定是准备了,她有点小小的迫不及待,拽着他往家里来的时候,都是蹦蹦跳跳的。
“星星,我给你买了小礼物。”
启星看着她俯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两个黑色的盒子,只倚在书桌前抱臂不语,像是不在意。
可窗外扑进来的风把他的衬衫兜了起来,像是灵魂已经迫不及待漫出来要给予黎晓一个拥抱。
“你都不好奇吗?”
黎晓见他问都不问,只是盯着她看,她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递到他眼下,屋里小灯昏昏,屋外月华明亮,照得这套红宝石的钉钻鲜浓如冻血。
启星勾唇笑起来,又去拿她夹在臂弯里的另一只盒子,打开就觉流光溢彩,是暖粉蓝紫绿,绚丽如启明星的欧珀石。
“想我先戴哪个?”
黎晓忽然被他问得不好意思起来,这都不像是给启星的礼物,倒像是给她的。
“都,都可以呀,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
启星抿着一粒红宝石的钻钉比在自己的耳朵上,像是捏着一朵极微小的红玫瑰要簪。
黎晓点点头,只见启星笑。
“帮我戴。”他靠在书桌上,岔开腿偏着头迁就她。
黎晓自己没有耳洞,折腾这个总是笨手笨脚的,她觉得细针入肉总会疼的,哪怕她已经选了很好的材质。
“疼不疼?”
她戴好一边,目光游移到启星眸子中,黑沉沉里蜿蜒着两条红色的光芒,蛇信一般在黎晓脸上勾搔而过。
她为了调节乱掉的呼吸,张唇吐气又吸气,睫毛也低低垂着,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虚虚从他的唇缝上滑过,去给他戴另一只红钻。
黎晓捧了捧启星的脸庞,后退一小步看着他。
启星张唇。
黎晓都抬手了,又飞快从他身前跑走,被启星一胳膊搂回来。
“我去洗手呀。”黎晓道。
“一起。”
“那你自己戴。”
“不要。”启星顿了顿,盯着她的眼说:“一起洗漱。”
“不要啦。”黎晓微微挣扎,启星却说:“这才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啊呀,他果然意识到了。
黎家的洗漱间很小,洗漱台很窄。
黎晓买的口杯小得像是幼儿园小孩用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好两只安安稳稳站在一块。
淋浴房也很小,三角形的,一边是摆放沐浴露的架子,两边都是不能靠的玻璃门,小得很合启星的心意。
人站在其中,会很像包装盒里的芭比娃娃。
黎晓从没有过这样的玩具,所以小时候有一阵拿启星当娃娃打扮,给他扎满短短小辫子,给他抹胭脂。
她现在都还保留着这种趣味呢。
启星那时候就不喜欢,现在倒是纵容她,只是要拉她一起下水。
‘可娃娃还穿着出厂的初始衣物啊。’
黎晓想停止这种想象,因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够糟糕,已经足像了。
“怎么了?晓晓。”
启星轻声哄着,却依旧很仔细地揉搓着,那些泡沫够给黎晓做一条蓬蓬松松的泡泡裙了。
黎晓踩在他的脚背上,完全说不出话来,她受不住了,将要哭了,胡乱挥着手臂打开了淋浴。
夏天的水管晒了一整日,积蓄着的水都是温温的,黎晓好失望,她倒希望是凉的,这样就可以借口刺激而掩饰她的失控,但如果是凉的话,液体落在脚背上的热烫温差岂不是更明显了?
黎晓无暇去思考那种更好,因为她颤抖着,陷入一阵令人颤抖的晕眩中。
浴巾被阳光晒得透彻,在下午四点钟左右从顶楼上收下来后就堆在床尾还没来得及叠。
黎晓没用柔顺剂,所以浴巾擦在身上有些干硬,但很快就被她的湿意濡软了,随着她身体的起伏变得熨帖,将她包裹严实。
黎晓虚着眼,看启星去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呜呜’叫,黎晓被小心搬动着,被声音屏蔽了羞耻,她睁开眼看启星,他正认真拨散她的发,随即看向她,很快落下一个凉凉的吻。
黎晓吮了一下他的唇,立刻不恼了,她恼起自己来,明明启星刚才做了很过分的事。
启星把吹风机关掉,搁在床边,“怎么了?晓晓。”
一模一样的话。
“哪有还有不舒服吗?”他笑起来,得意极了。
简直王八蛋。
黎晓要生气了,他却张开唇,绯红的软肉藏在洁白的齿内,他也不说话,把舌钉递到她手里,往床上一仰,晃着一双眼看她。
指尖探入唇中,触到那块软红的肉,这对黎晓来是从没有过的体验,她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被启星发现她又涌现了一些太糜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