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拦的更紧,几乎将他团团围住。
不料沈穆庭忽然拉出侍卫腰上的刀,指着前面的人:“滚开!”
围住的人哗啦啦全跪下,一口一口‘陛下息怒’,仍结结实实地拦在前面。
沈穆庭忽笑了,横刀放在自己脖子上:“滚开。”
被所有人拦住,不让沈穆庭进的那扇门终于打开,王勉轻咳一声,挡住沈穆庭的那些潮水般退去。
“陛下,太后在里面等着您。”
他让到门外,恭
顺地低下头。
沈穆庭捏着手里的刀,赤着眼睛大步进去。
身后的门被王勉从外面关上。
这间屋子显然是从他睡觉的那间屋里做出的隔断,空出来的一间室。
室内门窗紧闭,光从纱窗外又一层纱幔外,迷迷糊糊地透进来。
此处便如天快要黑的暮色。
沈穆庭捏着刀柄,刀尖在地上划着,发出刺耳地声音。
正前方的矮塌上,张子奕宽大瑰丽的裙摆伞面般铺展开,盖住整个矮塌,她端坐在正中,妖艳美丽的花朵儿中央结出一颗饱满的快要熟烂了的果子。
她张开怀抱迎接沈穆庭:“拿着那东西干什么?多累手。”
声音若鸿毛尖尖儿轻轻扫着人的心肝,沈穆庭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紧紧捏着刀,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直到塌前,他两手握刀往张子奕砍下。
又堪堪停在她的头顶上。
好一会儿,沈穆庭的手臂被刀压的开始发抖,刀的力量传至全身,他整个人一块抖。
张子奕缓缓抬头,这就像被放到一个极慢极慢的动作,她的眼睛睁得要裂开,眼珠子都缩成一个点。
“庭儿……”她的声音打颤“你要杀我?”
“啊啊啊!!”沈穆庭忽然爆发出一声怪叫,似要把声带吼裂,要把灵魂都呕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刀劈下来,砍进她的裙子里,砍入床榻中,他拔都拔不出来,哀嚎着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刀风擦着张子奕的耳朵过去,这一瞬间她的血都冷下去。
待她看见沈穆庭崩溃地抱住脑袋哭泣。
她迅速冷静下来,抖着深吸一口气,将被固定在床榻上的长袍除下,穿着简单的襦裙走到沈穆庭的身边,伸长胳膊从后面笼住他。
“不怕不怕,张娘娘在呢。”
她冰凉的手触上沈穆庭火烫的皮肤,在他的胳膊上游来游去。
张子奕将下巴搁在沈穆庭的肩膀上,血色欲滴的红唇擦着他的耳根:“你要是难受,张娘娘……”
身后的门被王勉从外面关上。
王勉笑呵呵地对看了一路的大臣说:“陛下年轻不晓事,今日还望诸位大人只当没来过。”
“殿下都二十一了,”众人背后,忽刺进来一道清冽的女声,所有人回头看去,苏卿端端站在最下面的台阶前“还不晓事,公公是在骂陛下蠢吗?”
王勉笑容满面的脸一僵,先对苏卿行礼:“皇后娘娘千岁。”
“不敢,”抬步上前,苏卿盯着他笑出大慈大悲的一张假脸“公公嘴里祝我千岁,心里恨不得我立刻暴毙吧?”
视线犹如实质的重压在背上,就算王勉低着头,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僵。
他闻言顺势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梆梆磕头:“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一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大臣立时跳出来:“恕卑职无礼,皇后……”
“不恕。”苏卿的眼睛轻轻扫过来,落在站出来这人身上。
顿时将这人的话卡了回去,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活像只倒了冠的焉巴鸡。
“都滚吧,都不恕。”苏卿风轻云淡的从这一群人面前走过,个个衣冠楚楚,打扮的人模狗样。
不等一干人反应过来,苏卿长腿自王勉头顶上跨过,再一脚就把他身后挡着的门给踹开了。
入目便无能狂怒且袒胸露乳的儿子,被推倒在地可怜但妖艳的小妈。
苏卿默默转身,将门合上。
另外两人似乎没注意到第三人在场,苏卿干咳了一下,二人双双扭头。
苏卿的视线挪来挪去,发觉放在两人中任何一人身上都不合适,只好放在床榻的刀上:“这是?”
沈穆庭见是苏卿,喝醉了酒般往她这边来,晃晃悠悠还没走到面前,人便往她身上倒,苏卿忙赶上去接住他的肩头。
才见他发了高热般,浑身也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再看地上张子奕淬了毒的眼睛,瞬时明白了点由头。
原来是强迫未遂。
“是我来的不巧了。”
苏卿一手环抱住沈穆庭的肩膀,另一只手摁住他乱摸的手,客客气气地对地上的张子奕开口。
沈穆庭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苏卿身上,发热的脑袋埋在她颈窝里,呼出的气反复烫着那块皮肉,不断呢喃:“带我走,带我走……”
一点泪从他紧闭的眼睫上晕出来,冰凉的泪顺着颤巍巍氲湿的睫毛上滴在被烫热了的皮肤上,苏卿的心绪也变得躁动。
这会儿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背地里却把她吃干抹净,害惨了。
郭典被害死尚无头绪,刘县令之死若也查不明白,她定要被盖上个谋害忠良的名头。
“皇上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她维持着和顺的笑,没有当着张子奕的面发作。
身后一阵窸窣:“站住。”
张子奕立在二人身后。
苏卿等她出言苛责,却不料张子奕说的却是:“那有处小门。”
回头看去,她指着侧面,原来在两室之间的隔断处还留着一扇门,只是这扇门在这边上了门闩,另一边是打不开的。
不及多想为何设计的如此古怪,张子奕已打开小门,看向苏卿。
门口到底还围着群人,苏卿思索再三,还是从侧门离开。
“近来牡丹开的不错,皇后明日来陪本宫赏花吧。”
擦肩而过时,张子奕忽然开口。
苏卿脑中立刻冒出‘鸿门宴’几字,她偏头看向张子奕,她眼里毫无笑意,冷冰冰地看着她,话这般说出口,倒像是在下战书。
但此刻已不能多说,沈穆庭意识昏沉,下处难堪地将衣服顶起,苏卿含糊应了一声,应了又还有回旋的余地。
进到此处,便闻见一股甜香,忙屏住呼吸,又见地上还躺着一个,竟是苏蓉。
苏卿怔了一瞬,瞬时想通关窍,心下冷笑,又模糊听另一边说话声,张子奕招了那些大臣面议。
她忙将沈穆庭丢在塌上,着人去请大夫,该下针下针,该药浴药浴,撇下人往张子奕那边去。
方走两步便觉衣袖被牵制住,回头看,沈穆庭捏着她的袖口不放,已晕的人事不省,还固执地睁着眼睛。
苏卿扯动衣袖,他却抓的更紧,哀哀地望她。
他像是料定了这样就能拿捏住自己。
苏卿回首,缓缓踱步到塌前,一把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高高俯视着他:“梦里香是不是你早有计划?”
沈穆庭已闷出浑身的汗水,整个人都热腾腾地蒸着雾气,把乌发被沾湿,黑沉沉河水般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到他的脖颈。他衣服全乱了,玉堆般埋住他,偏又露出月白的臂膀与一半脊背,又被黑漆漆汗湿的头发遮住了一半。
半遮半露间,比雨夜里沾了水的海棠还要娇媚。
他被苏卿面朝下丢在床上,揉着脑袋露出海棠色的半张脸来,似睡非睡的睁着眼,直看着苏卿一动不动,满是委屈满是哀伤。
苏卿的心被狠揪了一下,扯着一边的被子粗鲁地盖在他脑袋上,即恨自己不争气的心软,又恨他两面三刀害死了郭典。
“活该。”
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85章 乌喳喳好大一台戏
进来的那扇小门已经被栓上,苏卿拍门没人理会,她就改用脚踹,直踹的门板晃动,对面不得已打开门。
十数双眼睛齐齐看来,苏卿:“我听这边叽叽咕咕在说话,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她抱起胸口,走顾右盼溜达着就走进来,佯装才看见坐倒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张子奕,几步过去将她硬拽起来:“母后这是怎么了?陛下虽不知被谁下了药,但并无大碍,您不必担心,儿臣已着人去请太医。”
她嘴里咬紧了‘不知被谁’四个字,眼里咬着张子奕的脸。
屋里那个不是道貌岸然的讲究人,她这般张牙舞爪地掀了张子奕的老底——张子奕正与老臣哭诉皇帝是受到苏卿的蛊惑,才发了疯。
苏卿进来就暗指沈穆庭是被张子奕下了药。
二人各执一词,眼看成了一门官司要在跪的众人来评判。
好在王社反应及时,从一跪趴在地的众人里站起来:“请皇后娘娘自重,让太后坐下说话。”
太后虽有意误导事实,眼里的泪却是真的。情真意切的感伤时忽然被苏卿提起来,委屈悲戚中更是惊了一跳。又要脸面,不屑跟她在众人面前放肆大胆地争闹,也怕激怒了她,叫苏卿说出更多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