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碧蓝无云的天际,下有壮阔山河,看去就有心胸开阔之感。
苏蓉吐出心中一口浊气:“那我们去山里去寻。”
此处通往山里的路只有一条,路修的还算平坦,木制的楼梯与栈道顺着溪流而建,苏蓉踏入此地便觉熟悉,直至走近由乱石堆砌起来的小瀑布忽想起这是她幼时与杜景洺常来玩耍的地方。
此处的石头,大的犹如山坡,小的便是沙砾。
苏蓉望着那被溪水冲刷打磨至光滑的青石,久远的记忆变得清晰。
夏日里她总会躲到此处来避暑,那会儿还是毛头小子的杜景河还有她和杜景洺。
三人将袖子裤腿卷得高高的,在石头上爬来爬去,蹦跳如珠的溪水溅湿了衣物只觉得兴奋。
岸上还有两个少年,他们比那时的自己年长许多,或许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和现在的她差不多。
他们在说笑,有时会吓唬她们,还会教他们戏水,若是被长辈训斥了,这两位哥哥就会站出来替他们挨训。
那是段最轻松快活不过的日子了,她竟忘了个干净,如今故地重游,仿佛是前世的记忆了。
“小姐?”苏蓉忽站立不动,小酒等了片刻,见她只望着那小瀑布出神,似被摄去了心魄,便喊了一声。
苏蓉指着一块巨石上的人影:“你看那是不是小河哥哥?”
小酒顺着瀑布往上看去,果然在一块巨石上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小酒眯着眼睛:“好像是的。”
“走,去瞧瞧。”
说着,苏蓉卷起裤腿,淌水过河,往瀑布上面走去。
此处有处岔路口,一条是同脚下一般的木栈道,宽敞好走,另一处是近乎垂直的青石阶梯,狭窄陡峭。
苏蓉往上看去,石阶两边生满野草,几乎将满是青苔的石阶遮盖住。
苏蓉一边仰望被乱草遮盖住尽头的石阶,一边把沾了泥沙的脚用自己的裙摆胡乱擦了,看也不看,胡乱套上鞋袜。
她将碍事儿的裙子卷起来塞近腰带里,把裤腿扎牢了,不然被那些草扎几下,夜里回去定要起一层红疙瘩。
“姑娘!”小酒轻呼一声。
但又想是为了找香膏,咬咬没制止苏蓉,也跟了上去。
石阶最后一层就是巨石的台面,此处没有植被生长,苏蓉手撑着地,爬了上来。
小酒紧随其后。
她拍拍手上的泥污,拍不掉的下意识要往裙子上抹。
小酒手疾眼快“欸!”一声,递出去早准备好的帕子,苏蓉这才没糟蹋自己的裙子。
那一边,孤身坐在岩石上的杜景河听见声音,回头看见苏蓉大叉着腿站着。
低着头用一块白帕子认真擦手,华贵的衣服咸干菜般尽数皱尽腰带里,头上的发髻被树枝勾出几缕发丝。
她的婢女垫着脚给她梳理发髻,她则摇摇头挥开丫鬟。
撅着嘴:“等会儿下去还要乱。”
他不觉露出一丝笑,这丫头真的一点都没变,依旧是个皮猴。
察觉到杜景河的视线,苏蓉抬起头,朝他璨然一笑,跨步过来:“小河哥哥!”
杜景河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姑娘已叫不顺口,妹妹又太亲昵,杜景河只好称她为“你”。
“来寻你的呀!”八年的岁月似乎并没有打磨去她向外伸张的触角,她的笑容依旧充满感染力。
瞭望远处,她深深深吸一大口气,肩膀高高耸起,然后一口气吐出来。
赞叹:“这里还是那么美!”
几块巨大的山石正好拼凑出一个台面,足够安静,能登高望远。
杜景河随着她的目光望向这片亘古不变的景色,又移回看着她的侧脸:“找我有何事?”
苏蓉挠着后脑勺,一见面就麻烦别人,有些不大好意思张口。
“嗯……”她蹲下身席地而坐“刚刚跟表姨说话,听闻你打北方回来,想问问在那边有带香膏回来没有?”
杜景河在距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坐下:“倒是听闻过,你若想要,我托人自带些回来。”
“真的!”苏蓉眼睛一亮,若碧波反射出的朝阳“那多谢小河哥哥了!”
她学着江湖人抱拳致谢,满是孩童的稚气。
杜景河莞尔:“小事而已。”
方才孤寂凄凉的心不觉柔软下来,这片刻似乎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嘴唇勾起,脸上疤痕就会因为肌肉的牵动褶皱出层层皮肉,让人难以忽视。
他敏感的察觉到苏蓉的视线,笑容敛下。
不想她还看着,丝毫没有眼力见,若旁人察觉他的神情变化定会移开目光,扯开话题,或是说些关怀的话。
“怎么伤在了此处?”她不但看的明目张胆,还要伸手来摸。
杜景河仰身躲过。
苏蓉醒觉失礼,尴尬的收回手,挠挠自己的脸。
憨笑着说:“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一块疤,想摸一摸是个什么感觉。”
杜景河:“……”
小酒:“……”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那儿有皇后舅妈送的祛疤的膏药!”她忽然想起来“今儿回去了我就着人送过来,你用来试试。”
“不必了,”他冷硬答,语刚出口便觉不对,缓和了些语气说“这疤留着正好。”
苏蓉看着他:“为何?”
杜景河抿着唇,不愿多说。
苏蓉察觉自己似乎问到了他的隐私或是心底的什么秘密,目光游移,脑子里翻找着可以聊话题。
她很快想到,眼睛一亮:“听闻你带了支十人不到的队伍闯进了蛮子的大营,直接到他们老家把他们收拾了一顿,是真的吗?”
“是五十人,”杜景河说“回来的只有十人。”
苏蓉挠头:好像又找错了。
见他神色郁郁,苏蓉再捡他擅长的话题聊:“我听闻蛮子一来就几百人,抢了就跑,很不好打。”
杜景河点头。
看他目光平静,苏蓉备受鼓舞:“那是个什么场景?小河哥哥冲在前面一定很威武吧!?”
“都是死人断肢,”杜景河回想起那些画面,脸色有些阴沉。
转而想起苏蓉在身边,转头对她笑一下,安抚道:“别问这些,你只考虑明日穿什么裙子就好。”
苏蓉笑容灿烂,连连点头,转而扭头,脸皱成苦瓜。
怎么办?
向小酒求救。
小酒捂脸:杜小将军那么惨,她也不知道怎么哄人高兴啊!
苏蓉把脑海里能说的话想了个遍,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浓密的树林下,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正停在苏蓉坐着的这块巨石下面。
是钟易川与周向烛。
第27章 趴墙角听坏话
周向烛跟在钟易川身后,路越走越偏,周遭已不见人影。
此处近乎深山老林,这会儿呼救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叫不来人,心中未免惶惶。
“你快说吧。”她站在一块爬了些植物的巨石下,沉声开口。
“你想嫁给太子?”
“什么?”
这问的过于直白,周向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钟易川只看着她,那双眼睛似乎要看入她的灵魂里。
周向烛将脸扭到一边,以冷硬的姿态拒绝与他交流。
她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紧捏在一起,声音冰冷:“我想嫁给谁,与你无关。”
钟易川没有表情,搓着食指指腹,垂眼看向周向烛食指上褐色的小痣。
久远的回忆早就褪色,实际上,周向烛只跟他说过几次话。
那零碎的怜悯在他的记忆里被镀了一层又一层的金。
就算周向烛还记得那些事,这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喂的狗。
回想起方才人海之中,周向烛注视着太子的眼睛。
“我可以助你与太子结交。
“钟易川轻声说。
她看着太子的眼睛就像看见救命稻草。
恰好,他也需要沈穆庭更多的助力。
周向烛有些意外,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要帮自己。
突想起苏蓉今日问她的话。
试探道:“我听苏姑娘说,我们是旧相识?”
钟易川立马浮现出苏蓉跳脱的身影,脱口而出:“她怎么说的?”
话一出口,他便皱眉不耐。
他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做什么?
“说是……我帮过你?”周向烛偏着脑袋,说话时还在想自己何时帮过一个陌生人。
钟易川沉默一瞬:“她胡诌的,算不得帮——”
“你才是胡诌的!”
还待说什么,突听那道熟悉的声音脆生生的自头顶传来。
钟易川与周向烛抬头看去,一脑袋自石头上冒出来。
苏蓉整个人趴在石头上,指着钟易川:“你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那样说,你还是不是个君……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