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槌等物也早就预备好,沈月兰执槌背过身去:“准备好了没有。”
她身旁的张子云捧着装满竹签的竹筒:“快些吧,这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
沈月兰笑骂一声,有节奏地敲响鼓面。
竹筒到了手中就如烫手的山芋,握着的人着急忙慌地传给下一人,鼓声捉摸不定,忽快忽慢,众人以为要停下,声音却急促起来,心境越焦急不耐时,鼓声骤然停住。
往竹筒那边一看,却是杜景河拿在了手里。
一圈的人纷纷催促:“快选一支!”
杜景河自其中随意抽出一支,拿在手里,他的神情古怪起来。
“是什么?”
“快念出来听听。”
苏蓉还有坐在远处的田家姑娘,田玉芙等人纷纷催道。
杜景洺同她哥相邻而坐,直接将签子抽过来,苏蓉也凑过去看,就见上面写着。
“君最畏之物,”翻面看另一边写着“以此物作诗一首。”
苏蓉将上面的句子读出来。
唐夫人笑道:“景河年少将军,想来没有畏惧之物罢?”
“倒还真有一件。”张子云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
众人好奇,杜景河一张刀疤黑脸,老持稳重,几乎不怎么笑,不由好奇一位铁骨男儿畏惧之物。想来是吃了败仗,或是生死大事一类。
一桌人都看向他。
杜景河腰板挺直,坐如古钟,两手置于膝盖上,双拳紧握,一张小麦色的脸憋的发红。
可惜脸黑了些,并看不出来,只坐的近些的亲妹妹,杜景河看见他耳廓红了。
杜景洺捂着帕子笑得肩膀直颤:“我三哥哥最畏惧物,无甚特殊,是墙洞里的耗子。”
北方的老鼠,手掌心大都没有,生着黑豆子般的眼睛,一身黑棕色的皮毛。
席间先是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老鼠,接着哈哈大笑,尤其是他的亲娘笑的最大声,指着他说:“从小怕到大,前儿个还被吓的蹦到桌上了。”
席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谈笑间提起,原来是杜景河小时候睡觉被老鼠咬了一口,生了好大一场病,险些丢了性命,从此对小小的老鼠从此有着非比寻常的敬畏之心。
杜景河饶是一张麦色的黑脸,也抵不过当众老底儿被掀个干净,脸又黑又红,举杯起身说:“景河是个粗人,不会作诗,自罚三杯。”
说罢,不等众人为难,赶紧给自己灌了三盅酒。
第42章 一缕梅香勾魂来
笑声过后,众人接着传,不多时鼓声停下,竹筒又传到了苏卿手里,两边的姑娘纷纷簇拥过去看。
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小字:舞一曲。
姑娘们均笑出声,苏卿是最先写完的,都知道这是她写的,背面没有,只写了这三个字。
纷纷笑道:“得亏只写了这三个字,不然便是为难上自己了。”
又说苏卿是不是早有准备,特意写给自己的。
苏蓉先是斥驳了说话的苏崇和,又随便抽了几根签子对比,站起来举到席面中央给众人看:“哪里不一样了?若还不信,就拿去仔细看去!”
说着伸长胳膊推到苏崇和面前去。
苏崇和就是随口一说,没料苏蓉这样护着苏卿,忙赔礼道:“妹妹莫气,是愚兄说错了。”
苏蓉嘀咕着‘这还差不多’才坐下去,没见苏崇和苏芊芊姊弟二人递了个眼神,均有愤愤不平的怨气。
这只是个再小不过的插曲,席面上仍是一派祥和。
均催促着苏卿舞一曲。
苏卿站起身,她不喜欢那些又长又碍事儿的广袖长裙,穿着西子色的对襟窄袖,下身着了汉白玉色的百迭裙,裙外还有罩层略短些海清色的一片裙。头发只在后脑下随意挽着一个简单的髻,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住。因头发多而长,尽数挽着显得累赘,便只绾了一半,另留一半披在肩头。
她没有在额上留出一截整齐的头发,只有些长短不一碎发在两鬓,但看她的容貌便有清淡孤绝之感。
在众人说话时,她便悄悄解开腰上的一片裙,听众人催促站起身,微福一礼:“那小女便献丑了。”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
杜景河也看着她,觉着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四姑娘。
只见她伸手自花瓶里抽出一只红梅,走到房间空旷处,房中站着如背景般被轻易忽视的婢女上前为她挪开一边的桌椅等物,腾开一片空地。
苏卿一身素雅,手执血色的红梅站在当中:“我以梅代剑为诸位演一支舞梅。”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去,女子舞剑平日里本就少见,以剑代梅更是没见过,姑娘们手里的瓜子也不吃了,都错着脑袋看去。
苏卿单手执梅,第一个起手式便叫杜景河等懂些武艺的人刮目相看。
只看一方空地之中,素衣女子抬手转身,穿剑低刺,一支红梅宛若利剑,明明她身处堂中无风无浪,但见她手起剑落,便如有风凝聚在梅端,山海之力为人所用的豪迈磅礴之感。动作间,带起丝缕微风拨动她的发丝,裙摆飘逸,然红梅又忽地刺出来,柔美中更带刚毅,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众人已是看得痴了,待苏卿停住,缓缓收身,如每一个一般闺阁姑娘福身,才恍若黄粱一梦,悠悠转醒。
再看苏卿的容貌,虽与往常一般的模样,却觉她眉宇之间更添英气,举手投足间不似其他人。
苏蓉的目光追随着她,看她坐下才如梦初醒:“四妹妹,你何时会舞剑的?还舞的那样好。”
苏卿心说:上辈子。
口中答:“自己学来顽的。”
苏蓉惊喜:“是不是……”
苏卿一眼扫过来,苏蓉猛地止住了嘴,好险没把‘教你做香水的人’问出口。
闺阁小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说出去多败名声。苏蓉捂住自己的嘴。
杜景洺看她在自己妹妹面前吃瘪,偷笑着坐回身子,余光发觉她哥哥坐的板正,一双浓眉拧在一处,低头看着自己的酒盅,仿佛要把它用视线给穿出个洞来。
杜景洺猫一般眯起眼,盯着杜景河。
细细看去,他耳后根是不是又变红了?
之前的不是早退下去了,这是……
“你是不是觉着苏四姑娘甚美?”杜景洺凑到杜景河的耳边耳语。
将杜景河吓一跳,险些抬手给她一肘击。
“别胡说!”杜景河压着的声量居然没控制住,旁边一圈都看过来。
见苏卿舞梅,杜景河这莫名其妙加速跳跃的心脏,此刻恨不得跳出喉咙眼,他把自己的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低着头被惶恐无措的情绪所裹挟,此时如鲠在喉,硬是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他控制着表情,带着一丝笑意对众人说:“无事。”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杜景洺怔了一下,也对看来的人笑着解释:“我在跟我哥哥开玩笑呢。”
转身就对杜景河怨道:“干嘛啊,你吓我一跳。”
杜景河的转头用眼神警告她一眼,亦用最小的音量:“在外面胡说些什么!我只是欣赏这般的女子。”
杜景洺翻个白眼,扭过身去。
她就是知道杜景河好武,也喜欢干脆爽朗的人,想开个玩笑逗他,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
自从前面两位哥哥都早早去了,什么都变了,父亲母亲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三哥哥也变了。
自她的大哥哥与二哥哥战死之后,她家就变得如履薄冰,不如往常那样快活,家里的空气也变得压抑难言。
杜景洺知道父亲母亲常与三哥哥说全家的荣辱全系在他一人身上,父亲对他又严厉,常说功高震主、伴君如伴虎等话。三哥哥也是将此话镌
心铭骨,比他爹爹还有谨慎,亦是常告诫她勿要嚣张跋扈。
杜景洺知道。
她再不如往日那边无忧无虑,替她顶着的柱子倒了两根,她的家仿佛随时会倒塌下去。
“怎么了?”苏蓉察觉兄妹二人间气氛不对,靠过来小声询问。
杜景洺哀怨愁苦的眉宇在抬头时烟消云散:“我在跟我哥赞四姑娘舞剑很有侠女之风。”
苏蓉没多问,附和着说:“四妹妹说她师父是隐士高人呢!”
二人便胡乱聊了起来。
接着又是一轮抽签,是那位姓蓝的公子抽中了,是以“情”字七步成诗。
他站起身,亦是在苏卿舞梅的那方空地,只略微沉吟片刻:“情丝万缕饶心田,爱意浓浓似酒酣。月下花前同许愿,天涯海角共婵娟。想死梦里常相见,眷恋眸中总未干。愿得此生长相守,白头偕老度流年。”
正好七步,他一停下便有人高声喝彩,看去原来是蓝安宁,掌声最响,第一个喝彩。
其余人也纷纷夸赞。
沈月兰含笑鼓掌,看向苏蓉,却看她也跟着拍手,却是伸着头与杜景洺在说些闲话,压根没注意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