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胡闹吗?早晚不得坐下来聊聊?难道你还真算闹翻天啊?”
老爷子道。
叶裴修坐在叶园池塘边圈椅上,掸了掸烟灰,嗤笑说,“他那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是个会听人说话的人吗?”
长到32岁,他跟叶廷文之间,连一句真正意义上的父子交谈都没有过。
除了公事,剩下的就只有敷衍。
“别以为你那些动作我不知道,我不管你在打什么算盘,你最好趁早给我收手!”爷爷怒道,“你要想跟你爸斗狠,先等我死了再说!我活一天,就一天不允许你们父子俩闹到这一步。”
叶裴修深深叹了一口气,等他老人家把气儿喘匀了,才道,“……爷爷,话我撂在这儿,您骂也好,发火也好,我都受着,这是我敬重您,至于我爸,他执意要阻挠,那么,我和他之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你真要气死我。”
爷爷气得眼冒金星,往后坐到沙发上,“……老盛家那个小子都有孩子了,你不打算让我见到你的这一天?不打算让我抱到重孙儿?”
叶裴修都气笑了,“您真是……孙媳妇儿还没见到,就想着重孙儿了。”
“是没见到,”老爷子喝口茶,清清嗓子缓了缓语气,道,“……但是,我听王敬梓那孩子跟我提起过,讲那小姑娘跟他说:叶先生这个人,就是太拎得清,太知道自己的职责本分,所以,有再多难处,再累,也不会讲出来,只会觉得是自己该做的,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一场苦修。所以,让他多照顾着点你……”
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叹道,“……当时我就想着,这小姑娘啊,别看年纪小,倒是个知情知意、会疼人的。”
叶裴修屏了息,半垂眸一言不发地听着。
指间的烟也忘了抽。
听得心里发胀,盈满了,鼻尖泛酸。
电话那头老爷子还在说,“……你爸就是这点不好,他根本不懂得,遇上一个知心人有多么难得,你这个位置,走的这条路,最需要的是个知心人,而不是什么世家权贵的亲家,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世事难料,哪儿保得住……”
老爷子像喝了酒似的,说着说着,倒像是说他自己。
“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奶奶?”
叶裴修打断说。
老爷子蓦地顿住,过片刻才道,“她夫家那边,好像有个孙辈前阵子跟人打架了,对方来头很大,你递个话,让他们姜家的人去找你焦叔叔,你焦叔叔能摆平。”
“好。”
“嗯,至于别的,你不要轻举妄动,先好好想想吧。”爷爷道,“真闹出什么来,那小姑娘岂不是跟着你担惊受怕?”
“我知道,”叶裴修淡淡地说,“春节吧,我回老宅的时候,找我爸谈一谈。”
“好。”
挂断电话。
叶裴修在池边坐了许久。
如果是因为她,导致他跟父亲闹翻,日后,她大概会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
她那样一个可人意的小甜心,那样心疼他,大约,很不想看到他与父亲不和。
他要和平地,与父亲谈一谈。
-
这一次放假,表妹陈语曼要与夏清晚一起回绍平。
陈语曼放假早两天,索性便住在夏家老宅,等夏清晚放假。
吃过晚饭,两个人在家聊天的时候,夏清晚接到叶裴修打来的电话。
他说,“今晚不过来?”
“我得陪表妹呀。”
“她那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你陪着睡觉?”叶裴修说,“……一放假你就要回绍平,放假前就这么几天了,不过来跟我说说话?”
夏家老宅有个陈语曼,也是个小姑娘,他一个男人深夜进来,不太合适。
她不是不想他。
尤其,一想到假期要分别一个多月,更是不舍。
夏清晚斟酌着,“……那,你来接我?”
“收拾东西出来吧,我已经进大院了。”
这个人。
夏清晚立刻站起身,跟表妹说了声,上楼收拾书包,“你就那么笃定能把我接走哦?万一我不去呢?”
“不去有不去的办法。”
他笑说。一边打转方向*盘,驶上夏家老宅所在的这条路。
隆冬的深夜。
夏清晚抱着书包,穿过院落走出来。
叶裴修绕过车头来迎她。
夜色中,枯叶在地面追逐飞舞,踩过他铮亮的皮鞋,她匆匆中忘记换的毛绒拖鞋。
第75章
车子开出大院了,夏清晚才发现自己忘了换拖鞋。
叶裴修抬手摸住她后脑勺,说,“脚冷不冷?”
“不冷。”
“给我摸一下。”
“……”
她褪掉拖鞋,翘起脚来。
穿着毛绒的居家袜,叶裴修握住她的脚,上下摸了一遍。
“是吧,一点儿不凉。”
夏清晚说着,见他摸过她脚的手搭回方向盘上,道,“我必须要给你擦一下手。”
叶裴修就笑,“你自己的脚,我都不嫌你还嫌上了?”
她从包里翻出湿纸巾。
“一会儿被摄像头拍了啊。”
他警告说。
“等前面红绿灯路口给你擦。”
他的手就搭着扶手箱,等待似的,搁在那儿。
到了红绿灯,夏清晚拉过他的手,仔细擦拭了一遍。
他一直低眸看着,末了,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她斜着眼睛瞧他,语气幽幽地,“这会儿不说被拍了。”
叶裴修笑。
漆黑的奥迪车子驶进叶园。
“别动,我抱你下去。”
叶裴修把车停稳,打开车门绕到副驾驶这边把她抱出来,一手指尖勾着她的拖鞋。
-
夏清晚即将启程离开上京的前一晚,叶裴修推了晚上的饭局,把她从学校接回叶园。
“喝一杯?”
他在西厨岛台边,拿起玻璃杯朝她示意。
夏清晚歪躺在沙发上,倒着看他,“好。”
“你过年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啊?”
在一起的那一年,过年时,整个假期他几乎都在叶园陪她。
现在想来,大约是彼此都有一种无法长久的预感,不自觉地就紧迫着,贪婪着。
“回老宅,陪家人,一些应酬,一些人情往来。”
叶裴修一边倒酒,一边说。
“听起来还挺闲散的。”
叶裴修拿着酒杯走来,说,“只不过整天抽烟打牌,长日下来也是无聊。”
夏清晚爬起来接过酒杯,道,“那今年呢?也是差不多的安排?”
“嗯。”
叶裴修在沙发上坐下,故意没提过去找她的事,只是眼眸深深看着她,“……放假会不会想我?”
“不知道。”
“不知道?”
她耸耸肩,一幅无辜无所谓的样子,抿了口酒,随即皱起脸,“好冲。”
叶裴修把自己那杯跟她交换了一下,“喝这个。”
她抿了一口,很不满,“你怎么把淡的这杯给你自己?”
“不是说酒量见长吗?本想试一试你的底细,”叶裴修笑道,“谁知某个说大话的人,一口就泄了个底儿掉。”
“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人了。”
夏清晚一昂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把酒杯重又换回来,“我非喝这一杯不可了。”
“没必要逞强啊。喝多了还得我伺候。”
“你伺候我怎么了?”
夏清晚嘴巴微微一努,恃宠而骄的架势,“你喝多我伺候过你,我喝多了你不能伺候我一回?”
“能,”叶裴修似是觉得非常快乐且好笑,“太能了。”
“伺候几回都成,只要你愿意。”
这话,怎么听着别有深意呢?
夏清晚正喝着酒,闻言,不由地睫毛往上一撩,看向他。
叶裴修一顿。
心道,难道不在他身边这几年,真长进了些功夫?以前可没见她会这么样撩人。
他略抬一抬下巴,“你过来。”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叶裴修斜斜靠着角落,交叠的长腿朝向她,此刻,两个人膝盖挨着膝盖,实际上,是他伸臂一捞就能把她捞进怀里的距离。
“做什么?”
“眼看要分开这么些时日,我嘱咐你几句。”
“就这么说吧。”
叶裴修真就这么说了,“……第一,每晚睡觉前跟我视频;第二,有什么事儿要随时跟我联系,如果闹了矛盾,也不要不接我的电话——”
说到这儿被她打断,“我什么时候不接你的电话过?即使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吧?”
“是,”叶裴修唇角浮现微淡的笑意,不疾不徐道,“但我还不知道,现在的清晚是不是学了些新的招数……”
她幽幽地盯住他,语气一样轻微悠远,“我看,你纯粹就是想抓住机会挤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