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虽说食谱技法诸多,有意思的也收录了好许,但究竟什么路行得通,又能……真正用上,还是毫无头绪。”
“许多前辈行食修之道,最爱的就是亲手做灵膳,有的眷恋人间烟火气,有的痴迷酸甜苦辣咸。”苏昭辞靠在椅背上,抬眸看向谢言星,语气笃定,“但你不喜欢这个。不论将来是否执剑,你不会把自己的战场困在方寸灶台之后。”
他对字句了然于心,像在炫技:“天地灵蕴,五味诸法,《风味手札》看过了吗?”
谢言星道:“以灵膳引导灵气,滞涩对手行动,很妙的想法。”
“但明明能借灵气,做法却如此委婉,我不喜欢。”
苏昭辞顿住,睫毛垂下:“另外确有几本和灵气调和相关的……罢了,等你看完再说。”
谢言星坐直,盯着他看:“我在藏书阁一层时便好奇,为什么下九门典籍皆混作一团,但偏偏按深浅排的齐整。杂修若要看,应该是看自己一门,不会如此排列。”
“天阶令牌的权限能至顶层,若只看功法而不推演不会伤及凡人身体。”
“藏书阁上万卷典籍,思源境千余本手记,你看过多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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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读书,但找不到解
苏昭辞下意识地身体向后退了退,按在桌面上的手指紧绷到骨节发白。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遮住眸中闪过的一切神色,只是轻轻吸了口气。
将气缓缓吐出,他刻意地放松肩膀,抬起眼,苍白的脸正对着谢言星:“言星问这个,是想知道什么呢?”
“若我说我确实全都读过……”苏昭辞嘴角挂起熟悉的温柔弧度,语速放缓,“会让言星觉得更有价值吗?”
“价值”二字,他咬字极重。
他面上的笑与先前拜师大典时的笑如出一辙,完美得毫无破绽。
但与先前与她谈起食修法门时的笃定从容截然不同。
谢言星被他剧烈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听不明白他又在暗示什么,只是眉头一蹙:“读过与否,并不影响所谓‘价值’。”
“藏书阁卷帙浩繁,若真有人尽数看过,”她顿了顿,看着苏昭辞的眼睛,一字一句,话语坦诚得没有一丝迂回,“很厉害。”
苏昭辞像是突然被烫到了,蜷了蜷手指,仓促地移开视线,热意涌上耳根。
他抬手捂唇,掩饰地轻咳两声,突兀地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你明日如若还要继续去藏书阁,还是,还是早些修养神魂来得好。”
话音未落,他慌乱转身,匆忙快步进屋。
留谢言星一个人望着他的背影,茫然地眨着眼睛。
次日,藏书阁。
把明真领进思源境,简单交代几句后,谢言星就又一头扎进茫茫书海里。她读完一本,匆匆记下所得,又抓过下一本,外界的光阴仿佛凝固,眼中只剩下食材交汇的奥妙。
直至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师姐啊师姐,明明你才是食修,怎么连你也不好好吃饭?”小个子女孩叉着腰长吁短叹,不用分说地将食盒拍在谢言星面前,“以后每日午时,我们三个!必须!出去吃饭!天塌下来也得吃完再看!”
三个,另外指的当然是袁奕。
这位剑修堪称模范跟班,每天卯时雷打不动杵在后山小径口,随谢言星至藏书阁,然后被赶去二楼找修炼功法。
三人皆还是练气期,没完全辟谷。虽说少吃几天无碍,磕几枚辟谷丹也能磕饱,但要论最合适,还是每天一顿灵膳来得好。
从那天起,每日午时,明真就准时准点揪着谢言星出去吃饭。
美食当前,外加明真紧盯,谢言星飞速妥协,每日午时揣着没看完的手记,走出思源境。
虽说三人在一处吃饭,可离开得却零零散散。
袁奕每天都是走的最快的那个,沉默剑修风卷残云,往往谢言星还没吃完一半,他已经收拾餐盒折回藏书阁。
谢言星则边吃边看手记,偶尔还要停下,比划食材相撞的灵力轨迹,总是最后一个放下碗筷。
明真每天看看这个,催催那个,明明年岁最小,却有操不完的心。。
日子就在看书吃饭中飞速过去,藏书阁外的日影悄然轮转了十回。
十日后的午膳时分,谢言星端着食盒,嘴里嚼红烧狮子头,眼睛紧盯着手记,空着的手在空中比划食材天性与碰撞。
耳边的骚乱越来越响。
“轰隆——”
一道紫雷将谢言星从书中惊醒。
谢言星手里食盒跟着剧烈一颤差点脱手。
她眼明手快地捞回食盒,转头,空中灵力浓郁,紫雷精纯。
是有人筑基了?
在藏书阁筑基,好不客气。
答案很快揭晓。
一道身影稳步走来。
袁奕依然抱着剑,背上串了一串飞剑匣,身上隐隐残留着尚未散尽的紫色电光。刚刚突破,筑基期的灵力无法完全收敛,他行经路边的练气弟子被压得呼吸一窒。
袁奕还是那个古井无波的语气,像在通知:“我筑基了。”
谢言星想了想,试探:“恭喜?”
袁奕顿了顿,似乎卡壳了一瞬,然后才继续道:“如今我筑基,你练气,修为差距可以抹平你对锅铲的熟稔。我应该打得过你。”
他吐字清晰:“来打一架。”
“嘶——”
在藏书阁旋梯上不远不近围观的众人齐齐吸了口气,无数道目光锁住谢言星。
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声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
“这个呆子终于疯了?”
“筑基期挑战练气期,还打的是个食修?这不合规矩!”
想来明日,“震惊!筑基剑修竟请战练气食修!她究竟是谁?”之类的消息就会传遍东澜仙宗上下.
谢言星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隐隐有些绝望。
难道剑修功法真就先天适合这种一根筋的呆子修炼吗?
梦里,她天生剑骨,算得上天赋异禀,还在剑尊门下,拿着最好的修炼功法,每
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突破筑基都没袁奕这么夸张。
读了十天修炼功法就突破筑基,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该眼红。
谢言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有道理:“你应该知道我正在钻研食修功法,准备这一届宗门大比。”
袁奕不解,但点了点头。
谢言星继续循循善诱:“你方才筑基,这一届宗门大比也会参加。”
袁奕继续点了点头。
谢言星抛出关键:“因此,你若想堂堂正正赢我,应该等宗门大比。”
袁奕沉默了片刻,抱着剑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从此再没出现在后山小径上。
三人的饭桌变作两人,泡在藏书阁里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按最初的速度估算,如今谢言星本该已经把五百卷手记尽数看过。
可惜事不如人意。
手记每一本似乎都在探讨相似的话题,多数食材天性的认知也类似。但每一本著者皆有自己的看法,对食修何为的观点甚至可能天差地别。
春末微凉的风吹过,日光渐渐转入初夏,干燥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有些燥意。
谢言星越看越慢,时常看着看着怀疑起先前的理解,又回去翻先前看过的手记相互对比参照。
一日午膳,明真捧着碗,吃一口边偷偷瞅一眼沉浸在手记中的谢言星,把欲言又止写在了脸上。
“师姐……”她纠结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声音小心翼翼,“我好像找到了本特别厉害的手记!前辈记载的器修技巧,我,我想回去试一试……”
“去去去,赶紧去练你的!”谢言星从书卷中抬起头,挥挥手,“炼器一道你是行家,你既然喜欢,心里应该有数。我等着宗门大比看你研究出的新花样。”
明真眼睛一亮,欢呼一声,飞扑上去给了谢言星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藏书阁。
每日午时藏书阁外的饭桌彻底收摊,谢言星又将自己彻底埋在思源境的手记中。
日复一日,卷复一卷,废寝忘食,不知日夜。
手边记下的笔记已有厚厚一垒,窗外的蝉鸣由无到有,夏意渐浓,距离宗门大比开始只剩四个月。
谢言星的指尖终于抚过了最后一卷手记的末页。
她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濒临崩溃。
“到底食修能修什么?!五百卷!没有一句话是相关的!”
她趴在堆成山的笔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思源境大喊。
尽管每一本手记之间的共通处极其显然,但更深入的看法却存在截然相反之处。
他们皆说,所谓“食修”,修的是如何对“味道”进行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