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大典,她测出天生剑骨,剑尊罕见决意收徒。
时间串成线,暴露出完整的真相。
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谢言星只觉得后脖颈那块剑骨发烫。
周围弟子们却已经兴奋起来。
西漠弟子的话,有东澜仙宗背书,竟真的不是信口开河!
“那这剑成了,是不是以后魔气就不会灭而又生了?”
“下一回仙魔大战,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那么多师兄师姐……”
弟子们激动地互相对视,喜悦的气氛刚刚蔓延。
甚少开口的晏风吟却冷哼一声。
她打断了几欲庆贺的众人,睨着西漠弟子:“你怎么就断定,你这把剑成了?”
“你们困在魔潮里那么久,偏偏快脱身了这剑生效?最后白光一闪,谁看见了魔气是如何消失的?”晏风吟起身拂袖,明艳的脸上尽是质疑,“说不准是秘境自己发了癔症,把魔气吞了。”
西漠弟子一时语塞。
然而无论是兴奋抑或反驳都未入谢言星的耳,她只是凝神,把那些碎片拼成剑的原貌。
一把窄剑,色泽普通,入手略沉,不难想象灵光仍在时的锋芒。
如果是其他剑修拼命得来的本命剑,必当珍之重之,日夜不离身。
而它,连个剑铭都没有,守这两个西漠剑冢的剑修直到剑碎,换他们口中一声“第一千七百六十三号试验剑”。
预知梦里,她被剜剑骨时,剑尊曾说那是为了炼一把无双剑,除去天下魔气,还盛世清平。
她原以为那是仙魔大战告急时的无奈之举,只是自己命不好。
却不知,这一切在拜师大典前就已注定。
预知梦里,她天生剑骨,因剑尊收徒懵懂走上修剑之路,兢兢业业炼剑十年。
原来从最开始,她就只是被选中的一块,炼剑用的骨头。
一股寒意攫住心脏,谢言星近乎是迷茫地抬起头。
那拜师大典一场大梦后,她自以为千方百计躲了拜师、学了食修,当真躲得过剑尊的剑吗?
若是剑尊扬言,除魔剑非天生剑骨不可……
她目光掠过两年秘境同行来熟络的面孔,此刻尽管被晏风吟泼了冷水,她们面上的兴奋仍然不减。
——这些人,还会如现在这般笑着喊她“言星师姐”吗?
还是同预知梦里剑尊的剑一样,催她成全大义,干脆利落?
正此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
“两位道友,除魔剑若是真成自是好事,但恐怕不得不打断。”
谢言星转头。
苏昭辞仍是那身浅色薄衫,衬得他黑发愈浓,面色愈白。
他神色镇定,声音有些轻,但字字清晰:“我有观测灵气魔气之法,方才她们困于魔潮中迟迟不出,便在外面一直盯着魔气。白光出现时,魔气为何消散确未看清,但……
”
“魔潮炸起白光前,我确实看到了一缕剑意,招式与东澜北冥剑招截然不同,应当就是两位西漠剑冢师侄的。”
“只是,”他清浅一笑,“那剑意消散极快,在白光出现前便已散了。我因此得幸看得清清楚楚,剑意离魔气本源之处,相去甚远。”
在魔潮里出剑的那个西漠剑冢的弟子闻言,攥紧了空空荡荡的剑柄,不服气地又问了一句:“若真有能观测仙魔气之法,同辈间早该传遍了,可我此前从未听过东澜仙宗这届弟子有如此奇人。莫非是东澜仙宗想独占除魔剑……”
另一个弟子按住他手,止住了他接着向下说:“师弟执念太深,一时冒犯,实在抱歉。只是,如道友所言,魔气消失时,既什么也看不清,道友如此武断地说除魔剑未成,有些无稽。”
苏昭辞也不恼,极罕见地展眉。
一阵风过,吹起发带,他束起的长发飘扬。
平日温和的面容此时竟透出几分少年气:“在下东澜仙宗苏昭辞,论辈,你们当喊我声师叔。”
“你们小辈见的少,不信事有成败。无妨,师叔教教你们。”苏昭辞向前走了几步,正好挡在谢言星与两个西漠弟子之间,“那炼剑除魔一事从未证实过,现在拿出来起哄,为时过早了些。”
谢言星僵住的身子正巧对上他低头望来的目光。
那眼神温柔而灼灼,正如后山那颗桃树花最盛时的样子。谢言星几乎没顶的绝望一点点退去,被压住的神智清醒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摸到腰间锅铲,如同在海上漂浮许久终于踩到陆地,心一点点踏实下来。
这不是那个懵懂的预知梦,她已成食修。
梦里梦外,炼剑除魔一事,她从未亲眼见过。
既未见过,便不足信。
修仙是逆天而行,唯一要信的,是她自己,是食修谢言星的锅铲和锅鼎。
面色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她问:“两位道友,我有一问——先前困于魔潮时,这柄剑,是否未曾除魔气?”
捧着剑柄的弟子又想开口,但被他师兄按住了,师兄默了默,答道:“……是。”
“既然如此,炼剑除魔一事,便不能下定论。”谢言星在两人反驳前接道,“但兹事体大,我们既在魔气遍布的秘境中,便不妨试一试。”
“这些残片,我方才拼过,可复现完整剑形,未有缺漏。”她以灵气托起地上的剑残片,推到明真面前,“这是我师妹明真,百工峰峰主这一代亲传弟子,论炼器造诣,不逊色她师兄师姐们分毫。”
“往后,由你们与我师妹重铸这柄剑,我们再寻魔气试上一试。”谢言星定定地看着两人,“究竟这剑成与不成,一试便知。”
两个西漠弟子沉默良久,终于应下:“好。”
他们当即拉着明真到一边比划起来。
苍羽适时开口:“北冥弟子,回去修炼。”
北冥弟子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几个胆子日益大起来的,竟高声问:“大师姐,你还没说今天我们表现如何呢!”
“临阵变换不足。”清冷的声音落下,北冥弟子个个如丧考妣,苍羽顿了顿,又说,“但向前数三代北冥玄宫弟子里,你们剑阵第一。”
年轻的弟子们顿时又如打了鸡血,三步并两步飞奔回聚灵阵。
众人各自散去,谢言星心神一松,却感到一道目光仍落在身上。
她转头,正对上苏昭辞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迅速别过脸,启唇想说些什么,可声音未出,先是一串气声,随即化为难以遏制的咳嗽。
他抬手成拳掩着唇,咳得肩背微颤,连那方才飘扬的乌发都一下子沉颓下来。偏偏那双惯来显得多情的桃花眼因生理性的泪水而洇湿,水光潋滟,连带着眼尾也飞起一抹脆弱的薄红。
谢言星先前满脑子除魔剑和预知梦,此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苏昭辞那句轻描淡写的“便在外面一直盯着魔气”。
仙魔眼的后遗症她再清楚不过。
方才弟子齐聚,按这小师叔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怕是硬提着一口气撑足了场面,此刻人散才显形,怕是已忍到了极限。
她眼神飞快掠过他微颤的肩线、湿润的眼角以及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色,脑子里像是被那抹红刺了一下,瞬间有点发空。
她手下意识就忙乱地在储物手环里一阵翻找,摸出常备的一盏凝元露,近乎粗鲁地塞进苏昭辞微凉的手里。
不是早同你说过,非必要不准动用仙魔眼!”她语气又急又冲,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用完了也不知道及时找我喝凝元露,你就这么不上心自己的身体?!”
苏昭辞被她这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弄得一怔,一时间忘了咳嗽。
他垂眸看着被她强塞入手的温润玉盏,又抬眼看向她因怒气而显得格外明亮生动的眸子,心底愈发明了。
她果然就是爱看这副病弱模样。
苏昭辞掩唇的拳放下,指尖无意间擦过她塞玉盏的手指,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喜意。
他于是从善如流,将凝元露一饮而尽,然后抬起眼望着谢言星。
“方才那除魔剑确实不对劲,我看你没有反驳,一时情急,忘了答应你喝凝元露的事了。”他声音因咳嗽而低哑,但落在谢言星耳里,反而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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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剧情线快进小谢找到目标的高潮了,由于饺子醋们快到了,写得很爽。
感情线终于写到俩人一个误会对方喜欢自己病弱,一个生气对方不爱惜身体动心不自知了,文案在望,写得也很爽。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44章 危机感
惨白的天上悬着一轮蓝日,云絮浑浊如泥潭。黑色的湖潭与清澈的白水相接并存,零星点缀着几株异常正常的绿树更添诡怖。
“最盛的魔气在那处深潭。”
苏昭辞站在队首,指向左前方那死寂的墨色潭水。他侧过身微微垂下头,身形仍站得劲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