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个星期后,沈清棠的话应验了。
原本安静的清晨被大吵大闹的声音打破,还夹带着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和痛骂声。
仁心医馆内的众人刚开始还听不太清楚内容,心急的出了门。
“廖庆贺你这个骗子,快点给我滚出来,你把我婆娘弄得出血了。”
“骗子医师,我要让你害人偿命!”
“我婆娘就是你弄死的!”
……
男人身边跟着几个容貌相似的彪形大汉,手里面拿着棍棒,身边跟着几个女人不停的唾骂。
原本不少人还在睡梦中,听着这吵吵嚷嚷的动静当即苏醒过来,穿着睡衣睡裤,踩着一双拖鞋就跑出来吃瓜,眼角上的眼屎都清晰可见。
围观群众也越聚越多,不少人也从当地村民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位病人李大婶在当天服用下廖庆贺开的腹泻药后,当天肚子就消了下来,因此很是欣喜的回了家,都以为后来只要再吃几道药就可以好了。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李大婶开始三天两头的头晕、恶心,连小米稀饭都吃不下。
更糟糕的是腹部也有了肿胀的迹象,出于对廖庆贺的信任,李大婶的家人们以为这是正常现象,于是老老实实、三顿不落的继续吃药。
可今天中午,李大婶吃完药后,肚子快速肿胀起来,下半身开始失血,不一会儿就哗啦啦的流了一床单。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李大婶直接陷入了昏迷状态,脸色蜡白跟太平间的尸体也有得一拼。
这时候就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吃的药出了问题,李大婶和李大哥的亲戚又连忙把人弄了过来,气势汹汹的要医馆……准确的来说,是廖庆贺给个交代。
并且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李大婶死了就让对方赔偿一大笔钱。
廖庆贺也是刚刚被吵起来的,脑袋上还翘了个一束头发,因为起床气的缘故,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蹙紧了眉头,一脸不耐烦的道:“我开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他眼睛一转,当即询问道:“你们是不是偷偷去别的药店抓药了?”
廖庆贺的医术虽然高超,但是医馆卖的药却比其他地方贵上两三成,以往也会有其他病人为了节省药钱去其他地方开药,结果反倒是耽误了治疗效果的事情发生。
他眼睛上下一扫,看着面前这些人穷酸甚至还有破洞的打扮,自以为把事情的真相都已经看穿了。
总而言之,他开出来的药方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就是、就是,廖医师的医术可是有目共睹的。”陈理抬高音量赶忙附和道:“你们不会是为了省下药钱,乱找人开药了吧?”
听到这番质疑的话,本就怒火中烧的男人越发生气了,握紧自己的拳头道:“说什么呢?我婆娘吃的都是从你们药馆抓的药材。”
“我李大仁虽然穷,但是我婆娘的药钱再怎么也是拿得出来的。”
说完,他抿紧了嘴唇,指着门口迎客的店员道:“我上次来抓药,你还问过我媳妇情况怎么样了,你应该有印象吧。”
听到这话,廖庆贺和陈理当即把目光投向店员。只是前者的目光是询问和鼓励,后者的目光则是暗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着那天妇人凶险的病症,店员连带着对她的丈夫也有印象,不过接收到陈丽的目光,他低下了头,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我……我记不太清楚了。”
李大仁听到这话,狠狠的拍着医馆大门怒吼道:“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上次不还是你主动给我打招呼的吗?我连穿的衣服都没有变。”
说完,他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道:“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想要借此不认账。”
他几个亲戚也顺势闹了起来。
“要我看就是医死了人,不想赔钱。”
“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什么神医,简直是庸医。”
“报警,让警察来把这个庸医抓进大牢里面去。”
……
之后的话更是越说越过分,从廖庆贺的身材外貌攻击到了人品。
听到这些话,廖庆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也攀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毕竟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廖庆贺无疑是自傲的,他承认自己在医术上就是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师兄师弟们怎么也救治不了的病历杂症,他看一眼就会,以至于他最后只要按照医书上“照本宣科”的对症下药即可。
他的父亲、祖父曾经多次敲打过他这种不以为然的心态,但廖庆贺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医学这种事于他而言就是简单。
但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无疑在颠覆他的认知,就算是再成熟再冷静,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成年人,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
然而最让他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他的药方会不起作用。
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没有效果,又怎么会让女人的肚子变得这么肿胀——上次来还是个小足球,这次来已经是小篮球了。
更别提下半身失血,鼻腔里面都是黏黏糊糊的血腥味。
眼角余光中,他在人群中瞥到了沈清棠的身影,不服输的心态更是被推顶端。
他深呼吸一口气,暗道可不能让对方是来看他笑话的,于是抿了抿嘴唇,看向李大仁道:“嚷嚷什么嚷嚷,我难道还会不负责吗?”
“我现在要重新把脉,看看还有没有救治的希望。”
此话一出,李大仁骂骂咧咧的道:“最好是有,不然我把你的医馆砸了。”他心头到底还是担忧占据了上风,麻利的给廖庆贺挪开了位置。
廖庆贺想要像往常一样搭脉诊断,可脑海中却不停回响着刚刚那些人唾骂的声音。
手指尖开始微微的颤动起来。
“我就说小小年纪,就是个毛头小子,哪里会治病救人。”
“要我说,他肯定是浪得虚名之辈。”
“就是就是,真不应该信了这个人。”
“他以前给我开药后,我吃了就不舒服,我还以为是正常的。”
“老姐姐我也是一样的,现在看来他就是给我们开错药了。”
“必须让他赔偿我们才对。”
......
他摇晃着脑袋,努力对抗脑海中的杂音,却始终没有办法。
心更是慌乱无比。
而围观的人见他半天不搭脉,各种离谱的猜测不经过思考就直接说出来,反倒是形成了恶性循环。
“沈姐,这李大姐不会真的治不好了吧?”崔明月有些焦急的道。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对方怎么会迟迟不诊脉。
沈清棠摇着头道:“不,他只是单纯紧张罢了。”
说到底,骨子里到底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和风波的小屁孩,紧张也是正常的。
原本平复着自己心情的廖庆贺,听着众人口中责骂讨伐的声音,再一次失败了。
他的心已经凉成了一片,不知道是谁缺德的把一个鸡蛋扔在他的脸上,鸡蛋的腥味瞬间糊住了他的口鼻,黏糊糊的鸡蛋液瞬间衣服下滑,让人整个人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从一直被被捧着、尊敬着的医师,到现在近乎为为人人喊打的下水道老鼠,廖庆贺整个人心神动摇起来,开始剧烈的怀疑自己之前的诊断到底有没有出错。
忽然一条带着芳香味的手帕落在他的手上,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你擦一擦。”
见人一脸呆愣的望着她,半点都没有反应过来,沈清棠自顾自的帮对方擦拭脸颊。
随后,她目光如炬的看向众人道:“廖医师的医术大家都见识过,他这些天为长春街不少病人都医治过,虽然年少气傲,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现在大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廖医师骂一顿,能代替他把这位病人救回来吗?”
沈清棠字字珠玑,让周围人不敢说话了,再加上她名声显赫,也没有人敢当众挑刺。
刘郝仁这时候也上前安抚李大仁的情绪道:“李哥,你就听沈姐的,先让她们把婶子救回来。”
“这……这还能救吗?”李大仁看向刘郝仁的眼神中充满了半信半疑。
刘郝仁一时之间也有些踌躇,但看到沈清棠坦荡的眼神,当即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廖医师的医术本来就不差,更何况还有沈姐在。”他猜想,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沈姐肯定不会放着不管的。
听到这话,李大仁略微安了一点心,目光直直的看向沈清棠道:“沈医师,我想要你帮我婆娘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