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可以——。”
他话音未完,便被姜岐玉抬手打断。
“你可以应付的来。”
“我知道。”
“但这和我要不要动手,有什么关系吗?”
姜岐玉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素来就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
既然叫她撞上了,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更何况,居然还有人伤着了秦邝。
姜岐玉这口气梗在心头,不狠狠把罪魁祸首揍一顿,她今晚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你一会儿别动左手,刚包扎好,崩开了我可不会再管。”
她偏头看过来,流苏发簪轻轻晃动。
秦邝蓦然发觉,今日姜岐玉应当是描了眉,浓重的剑眉平缓了许多,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平日里难见的柔和。
秦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隔壁院子里大队人马一番搜寻无果后,已经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
桂溪坊东边这条小巷没住几户人家,紧挨着苏禾家,便只有言成蹊这一户亮着灯。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苏禾心里骤然一慌。
言成蹊恰在此时站起身,将搭在竹椅上的大氅取了下来,轻柔地披在苏禾肩上。
院外是急促的拍门声,言成蹊还在不紧不慢地给她系丝绦。
他的手指笔直修长,绛紫色的丝带绕在白皙的食指上,好看极了。
“好像是来抓我的。”
苏禾眨巴着眼睛小声说。
“嗯。”
言成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要躲起来吗?”
“躲什么?”
言成蹊挑眉看她,也学着她压低了声音。
那语气好像是在问她,明日早膳吃什么一般。
苏禾咬了咬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衣袍,一接触到言成蹊这身柔软光滑的蜀锦料子,她又赶快松开了手指。
言成蹊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系得十分平整的酢浆草结。
而后,将一醒过来就追着挠他袍角上的暗纹玩的梨花奴拎了起来,放到全身紧绷的苏禾怀中。
“替我抱一会儿它。”
梨花奴玩得正开心,突然被人揪着后脖颈提溜起来。
睁着一双碧蓝色的大眼睛无辜地四下张望。
“喵——”
它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软绵绵地哼唧一声。
梨花奴好久没见着苏禾,一到她怀中顿时乖顺了许多,像见着小鱼干似的,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手掌。
苏禾手心刚挨上梨花奴暖烘烘的身子。
大门突然被人从外头用蛮力撞开。
作者有话说:
酢浆草结:双耳蝴蝶结。
苏禾:怎么办,好像是来抓我的!
小言:我系的蝴蝶结真好看。
第19章 庐山云雾(二)
四五位手持长矛和圆盾的侍卫破门而入。
段师爷跟在他们身后,打眼便瞧见了站在言成蹊身侧的苏禾。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乌沉沉的眼睛里写满了山雨欲来的愠怒。
“给我拿下!”
段师爷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阴翳的眼神直勾勾地紧盯着苏禾。
他抬起手一挥,身后的弓.弩手们立时架起了羽箭。
前排持铜盾的五位侍卫应声半跪在地,挡起了一道严防死守的人墙。
段师爷在下令的时候,人已经退到了弓.弩手们的身后。
苏禾下意识地拽住言成蹊的袖摆。
言成蹊冲着一大一小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放心。”
他甚至都没有回过身去看一眼,自顾自地又坐下了,大有再给两人倒上一盏茶,举杯邀月的架势。
苏禾没有他这么大的心,她一边将梨花奴往大氅里藏了藏,一边去看站在廊下的秦邝和姜岐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言成蹊这般气定神闲的姿态影响了她,苏禾也渐渐没有原来那般紧张了。
“哪一个伤了你?”
姜岐玉习惯性地抬手拢头发,摸到冰凉的流苏发簪才想起来,今日她特意换了一条压箱底的衣裳,这条裙子还是她及笄那年,平南王专门请了京都有名的织造班子为她量体裁衣做的。
大红销金的料子流光溢彩,飞凤纹栩栩如生,绣娘的手艺当真不凡,这一身华贵又不显得张扬。
美则美矣,只可惜这宽大的袖摆,飘逸的裙裾,打起架来属实是累赘了些。
姜岐玉索性放下手,将袖口往上卷了卷,见秦邝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的衣裙,皱了皱眉。
“问你话呢。”
“我已经废了他的一双手。”
秦邝觑着她明显不悦的脸色,收回了视线,轻声回答道。
“不错呀,有长进。”
“我就说嘛,闵老头教的儒将风度,实在是无用。”
流年匆匆,秦邝总算是学会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姜岐玉终于不再板着脸,吝啬地给了秦邝今日第一个笑容,丹凤眼半眯着,明晃晃地看向他。
“郡主,这些人用不着你出手,我一人足矣应付——”
“少废话,左边四个我来解决,右边归你。”
姜岐玉话音未落,段师爷那头已经下令放箭。
一席湘妃色的衣裙旋身而出,脚尖轻点,随手抄起院中放着的笤帚迎了上去,蓄势待发的弓弦从中间应声断裂。
桦树叶片和竹篾捆成的坚硬草穗,下一刻便挥到了前排侍卫们的脸上。
敌方小兵和我方大将,都没有要互相观望一番的意思。
双方跳过了两军对垒和战前交涉的环节,直接动起了手来。
秦邝眼见有人要从右后方的空档里偷袭姜岐玉,紧跟着加入了战局。
段师爷带来的府兵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当属弓.弩手。
可惜,尚未来得及出鞘,便被一杆笤帚毁了威慑之势,剩下拿着长矛和铁尺的侍卫显然没有料到会遇上这样强大的对手。
再加上他们已然失了先机,阵型立时乱了套,秦邝自然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倒在一旁的铜盾被他用脚尖挑起来,姜岐玉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配合着倾身过来,一脚踢飞出去。
正准备上前来的侍卫,被自己的盾牌当胸砸在身上,眼冒金星地摔出去两米远。
好不容易艰难地爬起身,紧接着就被横飞过来的兄弟又砸了个四脚朝天。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或仰或趴,全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此时,段师爷俨然成了强弩之末,他战战兢兢地后退了几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先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不仅从府衙里劫走了人犯,还将他最为出色的下属打成了重伤,钱统领断了一条胳膊,至今昏迷不醒。
如今,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桂溪坊里头,又碰上一对儿相貌不俗,身手了得的年轻男女。
两人配合默契,出手狠厉,府衙里的精兵对上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几个回合便丢盔卸甲。
段师爷震惊之余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南乐县这么个小地方,难道是要召开武林大会不成?
何故会有这么多绝世高手环绕在他的周围呢?
不过,段师爷好歹是浸淫官场二十余年,还不至于被这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吓破了胆子。
他勉力支撑起威严肃然的形象,怒视秦邝二人,清了清嗓子,冷声质问道。
“府衙缉拿逃犯,两位包庇在先,殴打朝廷命官在后,当真是不将我朝的法度放在眼里了吗?”
段师爷说的义正言辞,浩气凛然,可惜小院里没有一人搭理他。
夜风卷过,这有满地的下属戚戚哀哀地惨状。
言成蹊自始至终,连眼风都没有往这边扫过来一下。
而苏禾早已完全被姜岐玉吸引了目光。
明艳疏阔的姑娘一场架打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只有青丝上的珠钗微微松了些,正一脸不耐烦地重新簪那顶流苏玉钗。
秦邝和姜岐玉并肩挡在前头,段师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他手上跑掉的苏禾,就近在咫尺,甚至还有闲心悠哉悠哉地逗猫,而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段师爷气得鼻子差点歪了,姜岐玉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她终于把那顶沉甸甸的流苏玉簪在自己的脑袋上安放妥帖了,而后伸手从袖带里摸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赤红色令牌。
她冷哼了一声,将令牌砸在段师爷的身上,仰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一般,斜睨着他,淡淡地开口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法度?”
“叫张照璘自己滚过来见我。”
张照璘就是张县令,段师爷乍一听这个名字不由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