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有惊无险的一路跟着男人,苏禾从甜水巷走到了启真坊。
等到那男人停下脚步,苏禾抬头去看时,猛然发现——雕梁画栋的三层红楼之上,高悬着一块金丝楠木的匾额,铁画银钩的瘦金笔锋沾着金粉,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广利赌坊”。
启真坊是南乐县最具盛名的不夜城,而位于其正中央的广利赌坊,便是享誉庐州的最大的销金窟。
苏禾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此间确实是广利赌坊无疑,她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过去。
将身子藏在东墙的拐角后头,离着最近的一个偏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此时天色尚早,还没到启真巷华灯初上之时,狭长的巷子里静悄悄的,落叶飘零而下的动静都显得清晰可闻。
苏禾看着那高大的男人抬手敲了敲,紧闭的木门便从里面拉开,男人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发现他,闪身进了广利赌坊里的后院。
里头很快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口道:“杜老板要的东西取回来了吗?”
“嗯,都在这儿了。”
苏禾紧紧贴在墙根下,隐约听见了清脆的叮当声响,像是瓷器互相磕碰出来的。
“芳华铺那边怎么样?”
“都清理干净了,放心,府衙的人搜不出什么。就是可惜了,那么美的棋子,就这样死了,杜老板不会真打算放过那蠢货吧?”
杜老板?
苏禾暗自琢磨着这个名字,她今日看过于嬷嬷签字画押的那张字条,泛黄的纸页上,买家留下的名字,只有一个闪烁其词的“杜”。
这个杜老板,和买走乐生的杜老板会是同一个人吗?
他和芳华铺之间,又有什么秘密呢?
院内两人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苏禾再怎么把耳朵贴在墙根上,也听不见他们的交谈了。
苏禾仰头望向屹立于院中的高楼朱阁,琉璃瓦片顺着屋脊一路铺开,白日里有太阳的时候,流光溢彩,耀眼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到了夜间,皎洁的月光流淌下来,洒在琉璃红砖和银质的檐铃上,冰霜般的寒光,映衬着这座金粉膏脂堆砌出来的赌坊,华丽璀璨之余又带着一种神秘莫测之感。
就在此时,苏禾的藏身之处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响动。
寂静的巷子里,瓦片摔碎在地的声音,不仅将苏禾吓了一跳,也惊动了院中尚未走远的两人。
“什么人?”
其中一人回过头,厉声喝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顾得上多言,脚步生风,朝着侧门的方向跑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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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鸡汤馄饨(三合一)
姜岐玉看着回春堂的大夫又给小鹿行了一回针。
等小鹿喝完药之后, 于嬷嬷总算回来了。
对于这种奸懒馋滑的婆子,姜岐玉原本是懒得搭理的。
但是,为了这帮孩子着想,她还是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将一粒银锭子隔空抛给了她。
没等姜岐玉开口, 于嬷嬷便先感恩戴德地磕了头, 自觉地跑出去给孩子们买菜做饭。
这倒是省了姜岐玉许多口舌,她亲自喂小鹿用了些粥, 恩威并施地敲打了于嬷嬷一番, 这才离开了慈幼局。
姜岐玉出来的时候,日暮西沉,天色已黑, 而肚子还“咕噜噜”的叫着。
她溜达到平日里常去的酒楼门口,也不知怎得, 突然就失了兴味,转转悠悠地又绕到桂溪坊去了。
这条小巷子里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散了工回到家中,这才来得及给自己做上一顿晚膳, 零星的几户亮着灯的人家, 都飘出冉冉升起的炊烟, 和鲜香扑鼻的炒菜味儿。
勾得姜岐玉食指大动, 她嗅了嗅鼻子, 加快了脚步往苏禾的宅子里走去。
门口的防风灯没有亮,姜岐玉敲了几下门, 也不见里头有人应声, 她抱着手臂看向了隔壁紧掩的门扉。
姜岐玉心想, 这就怨不得她了。
宁州怡红楼里的清倌儿姐姐, 一直在她耳朵边念叨,女孩子要矜持稳重,这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讲究得就是个若即若离的尺度,要是太过心急,容易失了女子的颜面。
她堂堂郡主,从平南追到京城,又从京城跟到了南乐,想来不论面子还是里子,她都已经丢干净了。
这趟回去,老爹非得拿大棒子抽她,姜岐玉漫无边际地想着,既然面子里子都保不住,她还是捡目前尚且能保住的肚子保一保吧。
这么想着,姜郡主觉得自己这个弃卒保车的战术学得还挺好,于是昂首挺胸地走过去,扣响了言成蹊家的大门。
开门的果然是秦邝,姜岐玉笑着歪了歪头,熟稔地同他打招呼。
“晚上好啊,吃了吗?”
“我带了些野菜,你看看能加个餐不?”
说着,姜岐玉将手上的一把狗尾巴草递了过去,这些都是她一路走来,从墙缝石阶里,随手薅的。
绿油油的狗尾巴草们,还被姜郡主用一根韭叶宽的不知名杂草,结结实实地捆成了一大捧——狗尾巴花。
“…………”
秦邝对上她狡黠机灵的视线,无奈地让开了身子。
姜岐玉一进门便蹙起了眉头,她是上过疆场的人,对血腥味比一般人敏感得多。
她四下里望了望,倒是没有看见什么血淋淋的场面。
不过,见秦邝一直将右手背在身后,姜岐玉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挑眉看向了他。
“你们这儿,来过客人了?”
秦邝闻言愣怔了片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摇头否认。
“那你背后藏着的是什么,该不会是要对我动手吧?”
“不,我…准……准备杀鸡的。”
秦邝小时候就这样,天生板正端肃的好苗子,完全不会撒谎。
不像姜岐玉,祸闯多了,无师自通地学会仗着一张明艳过人的小脸胡搅蛮缠,她长得玉雪可爱,又惯会就坡下驴,倒还真叫她唬过去了不少破烂事儿。
不过,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也有唬不住的时候,人家直接告到了平南王的面前。
姜岐玉她老爹自然知道自己的闺女是个什么德性——三句话里没一句是真的。
后来干脆懒得问她,直接去找秦邝,姜岐玉站在旁边,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秦邝也就只能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借口,糊弄三岁孩子都骗不过去。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秦邝也早已不再是郡守府里头,温文尔雅的大公子。
这都是在仪鸾司能够独当一面的镇抚使了,怎么还是一点儿也没学会骗人呢?
姜岐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睁睁地看着秦邝的面色越来越僵硬,最后他竟是悄悄使了个内劲,把手上的匕首丢进了墙角的竹篓里,发出“啷当”一声脆响。
“已经,处理干净了。”
秦邝张了张嘴,好半天,还是只有一句艰涩的解释。
姜岐玉看着他,突然弯起眉眼笑了起来:“秦邝,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撒谎真的很烂。”
“我教你个法子,以后再碰着不想说的事情,你就像我刚才,喏,板着脸一言不发,这样对方就会因为摸不透我的底细而主动让步的。”
秦邝错愕地看着她飞扬的笑脸,还不等他开口,姜岐玉已经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过身走了。
他的话卡在嘴边,却是无法再说出口。
原本秦邝想说,我没有骗你,确实不是客人,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杂碎罢了。
姜岐玉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皎洁的月光下,圆滚滚的白猫正蜷缩着身子,趴在一旁打盹,石案上的八棱青花瓷瓶里插着一株粉嫩娇艳的杏花,衬得旁边的绿叶尤为青翠。
石案上还摆着好几道未撤去的菜肴。
脆皮乳鸽,四喜丸子,茭白鲜和几个薄皮春茧馒头。
每道菜式,几乎只用了两口,油光锃亮的脆皮乳鸽还是完整的一盘。
这些恐怕都不是苏禾做的。
午膳的时候,苏禾在慈幼局做了葱油拌面,面还没端上来,鲜香焦酥的葱油味儿都从后厨飘到前院了。
不像现在,姜岐玉离得这么近,愣是没闻到半点香味。
脆皮乳鸽和四喜丸子都是红艳艳的赤色,像是在红油里浸出来的,裹了一层油腻腻的酱汁,馒头和茭白估计也都凉了,白生生地搁在盘子里,她看着也没有食欲。
奇怪了,都这个时辰了,苏禾不在家,能上哪儿去了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并不止姜岐玉一人。
言成蹊站在后院的水井旁,慢条斯理地洗着手,若是此时有人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铜盆中的清水,逐渐地染上了几分血色。
他的手瘦长洁白,不带一丝烟火气。
就像是京都里赏玩着姚黄魏紫,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