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将他院子里的小书房都要翻了个底朝天, 也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怕被下人们当做垃圾收走, 被人看到。
又怕被他一不小心,囫囵塞到家书里了, 被赵鸾看到。
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沈昭皱着一张俏脸, 恶狠狠地坐在案前,拿起一张宣纸开始捏, 宣纸被捏得皱皱巴巴的。
青鱼不知道沈昭在纠结什么,他奉上一杯加了冰块的羊奶水果碗, 小心翼翼道:“侍君在寻什么?不如告诉奴才, 奴才帮您找?”
这见不得人的东西哪里能让青鱼知道?
要知道, 他那脏了的亵裤都是他自己偷偷摸摸洗的。
沈昭吃了一口透心凉的加奶水果捞,犹豫了一下,面色有些怪异,顿了顿,还是说:“算了,没什么。”
他能说他在准备给赵鸾写信的时候,本来打算练练字, 结果脑子一个不清醒,把自己做的梦给写出来了, 那可是黄段子,他哪里有脸说出去!
眼看是找不到了,沈昭只好破罐子破摔, 反正这后院这么多男人,若是有人捡到,也不一定就能断定是他写的吧?
是吧?
是的。
沈侍君当然不知道, 在看到他的小纸条的时候,刚洗完澡的荆王殿下又去堤坝亲自修筑。
还是河水够冷。
勉强说服了自己,沈昭重整旗鼓,打算再给赵鸾写一封信,但是又犹豫了一下,他前两日已经让人送了一封信过去,今日再送一封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过于黏人?
他家殿下正在搞事业呢,他这样岂不是一点也不贤内助?
沈昭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等赵鸾给他回信的时候,他再写第二封。
“王府最近好冷清,这么热的天,竟然给我一种萧条的感觉,我的那些情敌都不出来转转的吗?”沈昭跟青鱼讲话就比较随意。
青鱼正在将被沈昭翻找的一团糟的的桌面整理好,他说:“殿下离京前吩咐了,府中众人,无事不可打扰侍君。”
沈昭一愣,有些意外,但是想起了叶闻风,又觉得赵鸾的命令很合理了。
这些人,都不知道有几个好人,或者说,都不知道有没有好人,赵鸾不在的时候,他还是不要去跟别人雄竞了,容易找死。
沈昭上次去找刘福串门子,还没到他院子,他就出来迎接,沈昭当时很讶异,觉得刘福是不是未卜先知,结果刘福老老实实地说了原因:“府里只有你的脚步声不带任何内力。”
沈昭:“……”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沈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左小欢的邀请都拒绝了,理由是异地恋心情不好,哪都不去。
晚间,沈昭屋子里冰块放得够,他觉得这比现代的空调舒服多了,皮肤还不会拔干,他舒舒服服地盖着被子睡觉。
月上中天,小院静悄悄的。
沈昭半夜睡醒有些渴,他刚起身,就听到青鱼的声音:“侍君可是要喝水?”
沈昭“嗯”了一声。
他有些无奈,自从赵鸾走了之后,他院子里的小厮们都像是约好了似的,非要轮流给他守夜,他还不能拒绝,一拒绝那些人就要下跪,说是不好跟殿下交待,不如死了算了,沈昭只好默许。
青鱼将床帐的一边挂起,给沈昭倒了一杯温水,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沈昭喝水。
侍君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喝水的样子小口小口的,像是温软的小动物。
沈昭这习惯是上辈子拍戏养成的,那个时候经常需要露点什么,有时候为了绷着腹肌,连水都不敢多喝,怕浮肿,怕上镜不好看。
他粉丝是颜控,所以对他格外严格,有时候有什么活动,工作室评论区都是让他少吃。
窗外似乎有什么动静,沈昭隐隐约约听到了利刃破空的声音,沈昭看了一眼青鱼,青鱼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喝水,没有任何异样。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青鱼笑眯眯道:“没有啊,侍君可还要喝水?”
沈昭摇摇头,将杯子递给他,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吗?”
他幻听了?
青鱼肯定地点头,他将床帐放下,温声道:“侍君继续睡吧,奴才守着您。”
沈昭蹙了蹙眉,他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这大半夜的,真有些吓人,但是若是不弄清楚,沈昭觉得他不仅睡不好,还会做噩梦。
昭君(沈昭的粉丝名)们都知道,在每一次开机仪式上,沈昭都是最虔诚的那一个,虔诚地拜拜,虔诚地上香,平日里也是从不看恐怖片,密室逃脱之类的节目更是去也不去。
犹豫了一下,沈昭还是掀开床帐,不理会青鱼,光脚行至窗前,一把推开窗户。
瞳孔微颤。
他果然没有听错,但是却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月光下,他的两名小厮正面无表情地收剑,而他们的身后,则是十来具尸体,尸体都是黑衣覆体,黑纱遮面,横七竖八地倒在水泥地上,她们的身下还在汩汩流血,最终蜿蜒到一处,形成一条条小河。
今日是六月十五,月亮很圆,很亮,所以沈昭看得很清楚。
小厮们没有想到沈昭会推窗,一时不察,没来得及挡住侍君的视线,此刻只能亡羊补牢般上前挡在沈昭面前行礼。
“没有什么事,侍君安歇吧。”
这是沈昭上辈子加这辈子头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现场。
沈昭眼睛睁得很大,他感受着身体因害怕而产生的战栗感,狠狠深呼吸了两下,对着面前的两位小厮道:“怎……怎么就你们两个?”
哪怕是尽力抑制,也很容易让人听出沈昭声音的颤抖。
“跳梁小丑,我们二人足以。”小厮的声音很平淡,他们本就是暗卫,如今哪怕看沈昭脸色不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会主动安慰。
青鱼赶紧给沈昭披上外袍,暗自瞪了外面两人一眼。
慢的要死,都一炷香了才解决,他们是玩高兴了,可是侍君吓坏了怎么办?
“他们会收拾好的,侍君还是将窗关上吧,外面热气大。”青鱼试探着说。
沈昭咽了咽嗓子,轻轻点了点头,他缓缓抱紧双臂,对着正在关窗户的青鱼道:“把冰拿出去一些吧,有些冷了。”
青鱼赶紧说:“好。”
沈昭一个人慢慢地磨蹭到床上,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他裹着被子,慢慢消化着方才看到的场景。
沈昭演过尸体,也看到过拍戏的时候尸横遍地的场景,但是那个时候,他清楚地知道,那都是假的,血是假的,伤口是假的。甚至在人不够用的时候,主创们的助理们也被导演征用去演过尸体,助理当时还笑着说,是一次很新奇的体验。
可是,就在刚才,沈昭看到的那十几具尸体,都是真实的人。
她们有的甚至眼睛都没有来得及闭上,身上流淌的血还透着热气。
她们,都是刺客吗?
都是来杀他的?
为什么?
沈昭猛然睁开双眼,哑着嗓子道:“青鱼。”
下一秒青鱼的声音便响起:“奴才一直在呢,侍君。”
“这……是第几批了?”
青鱼沉默了一下,道:“自殿下离京,夜夜都有。”
夜夜都有。
所以赵鸾一离开,就有人要他的命?
暗卫都是只有高门大户、皇亲贵胄才能养,而且是掩人耳目地养,期间不知道要花多少心血。
他有那么值钱吗?一个二个都要来杀他。
“哈……”沈昭突然笑出声,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因为殿下喜欢我?可是殿下何曾说过喜欢我?”
“只是因为殿下待我不同,殿下在我这里,有了片刻欢愉,所以,她们就要将她的快乐抹去?”
“她们以为……这样就能让赵鸾难过?”
“她们就不怕赵鸾报复?想来是不怕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难过呢。”
沈昭自言自语说了一会儿,才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青鱼听着沈昭直呼赵鸾名讳,却没有任何想要提醒的意思,因为沈昭语气里的珍爱早已满溢。
沈昭逐渐冷静下来,他死过一次,之前虽然也口嗨,说是不怕死,但是他知道,他是怕的很。
一匹马都能让他PTSD那么久,更何况是死亡。
他可是直面过死亡,直到那种感觉。
所以,今晚知道这些,他该害怕的,该流泪,该自我安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鲜活的尸体,他知道,今夜如果不是她们死,就是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