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辽趁着姚玉竹跟他理论的功夫,就去里间提了个烧得滚烫的开水壶出来。
果然,她看见他手在腰间搜寻,心里忽生一阵不祥预感,下意识地想冲过去避开保安泼他。
但她还靠近,就看见一个人影冲过来将孙雄扑倒,发出一声巨大**撞击地面的声音。施辽闻声看过去,发现孙雄被人扑倒,手里的刀也被打出去半米远。
“原来他还拿着刀!”人群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不住地朝后撤。
几个保安同时冲上去把他按住,施辽赶紧把水壶拿远一些以免伤人,去问姚玉竹的情况,没想到这时有人轻轻唤她,声音仿若来自梦中:
“施辽。”
施辽猛地回头。
人群往来,张默冲隔着鼎沸人声,看着她。
直到他走到她跟前,施辽才回过神来:“你、回来了?”
张默冲垂首看她的手:“烫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注:修显微镜的那段摘自百度百科生活小妙招
21
第21章
◎看我玩,看我玩就不疼了◎
施辽一愣,张开手掌,按理说烧得滚烫的水壶她往常是不敢碰的,但是刚刚情急之下一把抓起来,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事。
“没有。”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力气那么大,你没伤到哪儿吧?”
张默冲的声音带上笑:“没有,好好的。”
施辽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形颀长,西装熨得笔挺,气质斐然。
“怎么突然回来了——”
“下次遇见这种事不要贸然往上冲——”
两个人同时发问,声音撞到一起,同时停住。
他先答:“谈生意,顺便休假。”
这时姚玉竹唤施辽,她“哎”了一声,想跟他说稍等,没想到他先说“我等你”,两个人的声音又撞到一起。
她低头一笑,小跑着过去,莫名因为“休假”两个字雀跃。
再回来是跟着姚玉竹一起来的,姚玉竹特地来感谢张默冲,又得知他和施辽认识,便特地跟施辽道:“今天任务不多,你要是想走就走吧。”
施辽道:“没事,我会做完所有事的再走。”
他刚好也看着她:“一般是几点结束?”
“六点。”
“刚好我要去这附近办事,六点来接你,一起回去吃饭,可以吗?”
施辽点点头。
她回到工位,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其实比平时更认真。她飞快地做完工作,又拿出数学题开始解,等到做完一整套题,抬头看一眼表,五点五十。
她忽然有些坐不住,起身到窗前朝下一看,张默冲正好站在一棵葱郁的法国梧桐树下,背对着她,仰头不知看着什么。
施辽注意到他一直在用左手无意识地揉搓右手手腕。
她飞速收拾东西,跟姚玉竹打了个招呼就跑下楼,跳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心都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走吧。”她没看他,低头看着脚尖。
张默冲没说话,和她并排走。
安静了一会儿,施辽忽然问:“你刚刚,是不是伤到手腕了?”
张默冲刚想下意识说没有,她却忽然看向他,眼神很认真,睫毛忽闪了两下。
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以前这里有点旧伤。”
施辽抿唇:“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或后天,不太确定。”
施辽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哦”了一声,很快低下头去。
她的眼睛总是清清明明的,干净得一尘不染,什么情绪其实都不明显,但张默冲好像在她低头的一瞬里,看见了那里一闪而过的难过。
他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要不我们不去明园了吧?你直接去李江大夫的医堂,让包神医给你扎一针,我直接就去学校,回明园时间赶不及。”她忽然提议。
“不用,”他摇头,“我回北平再——”
“你说谎。”她忽然盯着他,眼里好像很淡漠,但又能看出一分不容拒绝的执着。
“你回北平肯定又要忙工作,一定不会去看医生。”
“包神医医术真的特别好,我的耳朵好多了,你就去吧。”她话又软了,好像在哄人。
张默冲内心微动,深吸一口气:“好。”
李江医堂离万和很近,两个人一路上的话都不多,不痛不痒地交谈了几句,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
施辽先一步道:“我先走了。”
“好,再见。”
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了。
下次见面不知又在何时,张默冲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走远,心里好像始终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包盛铭自从上回来了上海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没回去,见到张默冲是又惊又喜:
“什么风把你一个大忙人吹到这儿来了?”
张默冲自知有愧,倒是十分配合他的检查,包盛铭凝着眉要给他抓药,他摇摇头:“您就算是配了我也喝不够顿数,再好的药也没用,还是今天先给我的手腕施一针吧。”
包盛铭以为他是手腕疼得受不了了才来找他,照例开始数落:“叫你写字画图的时候悠着些,我说什么来着......”
张默冲一语不发地听着,间或笑一两下,包盛铭看他这个样子,也气不起来,只骂他是个木头。
包盛铭今天忙得顾不上他,也就没把他单独领到后间,张默冲和其他来寻医的病人一样,都坐在大堂的排排候诊木椅上。
十一根针以某种方式全部扎入手腕以后,他并不觉得特别疼,只是不说话,靠着椅子放缓身体,闭目休息。
疼痛感不断加剧,他睁开眼,却不期看见门口跃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施辽背着书跑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亮:“张默冲!”
她跑到他旁边的位置,取下书包放到椅面上,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个东西:
“我跟老师请假了,请了半个小时。”
张默冲想坐起身,却听见她说:“别动。”
施辽拿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双手合拢,盛到他面前:“看,嘎拉哈,抓子儿的。”
五个用木头雕制的“羊髌骨”躺在她粉白的手心,小巧玲珑。
张默冲笑了:“哪里来的?”
施辽从书包取出一本很大的书:“我特地去卖羊杂汤的店里要了几个羊髌骨,然后托木匠打的。”
张默冲刚要说话,施辽却轻摇头:“不贵的,我同学的父亲就是个木匠,给了我优惠的。”
她看一眼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很疼吧?”
张默冲一愣,又听见她说:“看我玩,看我玩就不疼了。”
她把书垫在椅子上,蹲在地上,哗得一下张手把五个“子”撒到书面上。
“我问过庄屏姐了,就是我一个邻居姐姐,也是我的好朋友,她比你小一岁,她说她小时候这个东西可流行了。”
“你怎么不会玩呢?”
她纤细的手指翻转张合,将“子”儿抛起落下,漆黑的眼睛一片专注。她身后不知有谁嚷嚷着热,起身打开了店内唯一一扇电风扇,风扇吱吱呀呀地鼓起风,吹乱了她齐眉的刘海。
张默冲的视线就落在她微微翕动的浓密眼睫上。
她伸手拨了一下刘海,忽然抬眼看他,有些腼腆地笑笑:“我先练练,手还是太生。”
“可能我小时候是个书呆子吧。”他忽然有些慌乱,低头笑着解释为什么不会玩。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她忽地问,手里依旧在摸索玩法。
“什么?”
“从前有一个食人鬼,骗人吃人都靠一手高超的易容本事。有一回,他听说有一个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有十二个女儿,个个壮硕如牛,于是他就起了杀心。所以他先绑架了那户人家的母亲,再易容成母亲的样子混了进去。”
“这家人是母亲和十二个女儿在一个炕上睡觉的,她夜里先给每个女儿用凤仙花染了指甲,这样就可以把每个女儿的手绑在一起防止她们挣扎了。然后她吩咐,说:‘瘦的靠墙,胖的挨娘’。”
“但是这时候老六——家里姐妹都把她喊呆子,她走过去跟这个假娘说,娘啊,我不胖不瘦,我靠墙还是挨娘呢?其他姐姐都笑骂她是呆子,这个鬼却忽然想:唐僧也是呆瓜一个,可他的肉却听说是顶级的美味,难不成每个呆子的肉都香?所以她说那你挨着我睡,但老六是个认死理的,她摇摇头,说:不行呀娘,我不知道自己是胖是瘦呀。”
“于是这个假娘说那该怎么办,这时老六提出办法,说古人言‘心宽体胖’,一个人是胖是瘦应该看她的心宽不宽,所以应该先把几个姐妹的心挖出来。几个姐妹没当回事,依旧只是骂她呆,这个时候老六又说:娘啊,我知道了,常人道十指连心,其实只要看大家的手宽不宽就知道她的心宽不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