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陈辽地[民国]_幻想时刻【完结+番外】(32)

  邹广就把灯光挪开,跟她闲聊:“怎么好好的就停了电了,幸好咱们那一块儿没事儿……”

  但施辽什么也没听进去,张默冲被她一推也有些心猿意马,两个人挨得很近,她低着头,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

  “张默冲。”

  她说完,他忽然感到手背上轻轻摩擦过什么,温热的。

  等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手背,张默冲呼吸微微一窒,脑中好像有什么轰然炸开。

  她抬头看他,目色因为害羞而缱绻,趁着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绯红的脸,飞快道:

  “从前带过我的阿妈说过,两个人如果伤疤和伤疤相碰,那两人之间的承诺就不能改变。”

  “你答应过我要安全抵达北平。”

  “一定不能骗我。”

  ——

  漫长的暑假一晃而过,当早晚的空气不再那么燥热,雨季将要结束时,万和预科部开学了。

  这是预科的第二年,也是最后一年,去年预科部一共有三十一个学生因为学业成绩不合格而被劝退,留下来的人自觉压力重大,没过几天轻松日*子就都进入了卖命的学习状态。

  施辽照例学得昏天黑地,偶尔累得恍惚,也会想起停电那天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的张默冲。

  对了伤疤的人背叛承诺会怎么样?施辽小时候曾问施阿妈,她回说:

  背叛的人会伤口重裂。

  但她没有跟张默冲说这些。那会儿邹广的声音不绝于耳,她脸烫得要命,很难专心,来不及看清他的反应,就直接退后一步,最后看了一眼他,背起书包转身跑入雨中。

  后来她再去值班,才知道原来张默冲给她留了一把伞,他说送伞不光是送伞,原来还有赠伞的意思。

  那是一把西湖绸伞,丝绸的伞面清亮透晰,勾勒出一副雪景的西湖。伞骨轻巧,别在包上一点儿也不沉。

  张默冲人是安全的,因为他一到北平就给卢燕济打了电话报平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有单独给她写过信。

  直到中秋节之前,施辽在一天清晨进校园时,忽然被送信的老头叫住,他交给她一封信。

  施辽收了信却没有立刻打开,像往常一样埋头苦学,夜里回到家,才拿出信,在被窝里举着灯,一个人打开:

  「近日滞留上海,左右无事可做,于是重新探访了一回中学时期课余时间最爱去的几个食铺。念书的时候脑袋空空,人同莽夫,除了往脑子里塞知识就是想方设法“喂嘴”。说来也奇怪,那会儿学校一个月只给学生放一天假,一宿舍的人丁零当啷收拾半晌,午觉也不睡,下午就一起轧马路觅食,所经之处见到什么都要尝尝。俄国人馆子里便宜量大的“罗宋大菜”是一定要吃的(罗宋是Russia的便宜叫法),三年下来,或多或少也能讲一两句“普利维特”(俄语的你好)。

  四川路是广东菜馆的天下,粤菜馆林立,“杏花楼”和“**”等酒楼绝计去不起,路边寻常的小菜馆却可以一坐,点个最普通的冷盆叉烧。店内的跑腿多半是广籍,不喜欢听人唤“堂倌”,而喜欢被唤“伙计”,广东话里的“伙计”音同“郭盖”,故时人戏笑,这群人怎么不爱做“官”反爱做“盖”呢。

  若说以上两种都是尝个味道,饿狼一样的穷学生最期待的还是路边的一碗菜饭。菜饭原料,用青菜、米饭混成,又香又鲜,外加浇头,物美价廉,因此吃的人很多,浇头也从最开始的排骨、四喜几样扩招到红鸡、酥鸭、酱蛋……彼时有位同学最爱酱蛋菜饭,每次出去必吃,后来听闻他追女孩子,也是带人家去吃爱多亚路上那一家的菜饭,后来还真让他给追到了,我们便开始把菜饭不叫菜饭,叫定情饭,每次去吃都要揶揄那位同学一番。

  吃饱喝足,若是还有时间,就结伴去城隍庙,要么买一包老城隍庙冰糖奶油茴香豆,要么吃一碗纯芝麻馅擂沙园,等到囊中羞涩,钱财捉紧,才肯回头,返校之后,往往能把这一天咂摸出一个月的味道。

  时隔六年再次回到上海街市,重走一回,发现大多店铺都还开着,生意依旧红火,所以我做了一份简易的地图,你若有空,或许也可一尝。」

  施辽紧接着打开后面的附信,上面是一份美食地图,张默冲手绘了一份地图,将记忆中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标了上去,并附有口味、坐店体验,店内特色等等标注。店铺名前标五角星的是他这回又去过并确认还开着的,标圆圈的就是他不确定是否还在的。

  有些铺子难找,他还画了图,比如在一家雪菜烩面摊旁边他写道:

  【这家店在弄堂最里头的二楼,入口很不好找,你到附近,若是能看见一颗老榆树,那就再朝右走约五十米,看到一个粗麻布帘子遮着的地方,那就找对了。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带阿广,或者庄屏去……

  ......

  人们总对生日寄予厚望,希望健康,希望开心,希望成才。我祝福你拥有所有的各种的祝福,但更祝你能好好吃饭,开心吃饭,被日常的点滴幸福包裹,去爱每一刻的当下。

  张默冲,于1934年雨季的上海。】

  短短一封信,又是重访又是画图,不知道耗费了他多少的心血,亡命之余,他是否在落笔之前,就做好了此信不遂的准备?

  施辽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鼻腔的酸涩难抑,她将信捂在胸前,闭着眼慢慢平复。

  后来信攥在手里,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又梦到了那个雨夜,他携一身雨气与花香,翩然而至她的门前。

  只不过这一次她问他身上是不是米兰花香时,梦里的张默冲摇摇头,说,不是,是五香豆香……

  施辽的梦一下就醒了……

  不等施辽在假期去实践这张地图,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突然而至,扰乱了她所有计划。

  十一月初的一天,施辽正在上物理课,美籍老师威尔斯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题,班主任罗峰却忽然出现在走廊上,在班里锁定施辽,然后招手示意她出来。

  罗峰脸上的表情很平和,好像是为了不吓着她:“你家里人打电话,说让你快点回去,东西先别收拾了。”

  施辽脸色刷得变了,丢下一句“多谢老师”就飞跑出去。

  能有什么事这么急着通知她?施辽不敢细想,一鼓作气跑回明园,杜兰在门口焦急地等她,一看见她来,赶忙道:

  “先不要声张,你师公不知道你回来。”

  看来没人出事,施辽喘了口气才问:“到底怎么了?”

  杜兰犹犹豫豫的,想说又不敢说,施辽急得逼问,她眼圈一下就红了:“你师公让人给气病了。”

  “谁?”施辽冷道。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在杨家,跟一户姓柳的人家的儿子订过亲?人家媒婆现在找上门了。”

  施辽一愣,在记忆中仔细搜寻,半天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初杨家有个姓柳的邻居,和杨太太交情不错,柳太太串门的时候经常拿施辽开玩笑,她确实记得杨太太说过“那就让她进你家的门”之类的话。

  但是书面上的约定有没有,她还真不清楚,不过不过问她的意思就自作主张替她定亲这种事,杨太太不是做不出来。

  “他不让我们跟你说,但是他这两天饭量都小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杜兰絮絮叨叨,越说越哽咽。

  施辽心里一沉,皱眉问:“媒婆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少次?”

  丁媒婆头一回来是在九月,那会儿卢燕济已经不大见外人拜访了,她来了好几回也没能进门,最后逼急了,就隔着门喊:

  你家姑娘是我们太太以前抓养的,法律上的关系还没断呢,你家姑娘以后还要赡养我们太太,如今翻脸不认人了,难不成是个白眼狼么……

  【作者有话说】

  注:默冲信里的很多内容参考了《银元时代生活史》、《老上海(民国趣读老城记)》

  26

  第26章

  ◎莫名奇妙的婚约◎

  杜兰听见后赶紧请示卢公,卢燕济心里再不悦也只能把人请进来。丁媒婆一进门,立刻换了一副亲热的脸色,说明自己是来替安桥柳家小儿子柳维兴说媒的。卢公沉着脸一言不发,杜兰知道他已经很生气了,可丁媒婆哪顾上理会这些,只知道一个劲夸柳家:

  “柳家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大儿子把柳家的木材产业从天津做到了上海,小儿子书念得好,人也老实,说实话,人家不嫌弃几年前订的一纸婚约,实在是因为柳家人地道,心眼好……”

  卢燕济难的地咄咄逼人:“教卖棺材的发了财,这世道还真是坏了!”

  杜兰也心想都说媒婆的嘴信不得,果然是真的,这两年华北不安稳,柳家指不定是因为什么才来的上海呢,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可丁媒婆就跟没听见奚落一样,反而两只细眼睛一吊,嗓音刻薄起来:

  “卢公呐,您的大名上海谁人不知?您是国学大师,您卢家的门风是极好的,可是再怎么好,那姑娘也是个野的,亲爹娘都不要,原本是窑子里敞腿的命,却被我们好心的太太收养了,供她长大,还替她订了这么好的一门亲……”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民国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