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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腰藏春_富贵金花【完结】(73)

  赵氏散了几波人出去打探消息,头一波说是陆湛死的实实的,后一波又只说是失踪。

  赵氏本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如今没了定心丸, 更是整日惴惴不安不得安眠, 赶翌日一早便吩咐人请了陆沣来。

  陆沣近日也并不得清闲,京中大多对于陆湛一事的论断除了政敌说, 便是世子内斗, 不论哪一派, 终究是绕不过陆沣自己。

  他试图揣测圣人对于此事的态度, 但朝会每有机会,圣人也只是轻轻揭过, 神色如常,对陆沣也照旧相待。

  赵氏来请, 陆沣纵使内心不愿,但陆国公身子已撑不住多长时日, 他须得保证期间不出意外。

  陆沣长叹一口气,对于赵氏,也只得安抚。

  “哎呦,大郎,几日不见, 怎憔悴至此,瞧这双颊,都瘦脱了相了。”

  赵氏言语一向谄媚夸张,陆沣厌弃这般作派,但也并不回拒,只是一味笑笑,躲开赵氏拥上来的身子。

  “许是近日侍药劳神了,休养几日便好了。”

  提及陆晋,赵氏确有几分神伤,连带眸中也透出几分泪来:“说到公爷,也不知是怎么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瞧了多少个医官,都是没用的。”

  陆沣眉头一皱,尽管赵氏不知他的手笔,但他还是不愿别人提起这桩事,弑父杀弟的罪名,未免太难听了些。

  “想必小娘叫我来此,不是为了此事。父亲病中,我前厅还有些事要代为处理,若是没有……”

  “有有有,自然是有的……”赵氏急忙上前,一把拉住陆沣的衣袖,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安。

  “我这不是想问问陆湛的事。”赵氏压低声音,目光带着试探地掠过陆沣的脸,端详着他的神情。

  “死了。”

  陆沣的回答冰冷而干脆,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尤似陆湛的生死与他并无干系。

  “啊?”赵氏闻言,顿时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颤。过了片刻,她才勉强顺了几口气,颤声问道:“当真是死了?”

  陆沣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并不笃定陆湛是否真的已死,但他深知此事对外必须统一口径——即便陆湛此时未死,日后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陆沣冷声道:“父亲病重,这话还是不要再提了。若是父亲再被激到,后果恐不是你我能想的。”

  赵氏闻言,神情恍惚,只顾着点头,口中喃喃道:“是是是……左不是先前老挂在嘴边,这下他真的没了,竟有些恍惚了。”

  她的声音低如蚊呐,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忽然,赵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陡然变得雀跃起来:“那如此说,沛儿岂不是平安了?陆湛一死,想是那女子尚在孕中,无人看顾,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作鸟兽散也未可知。”

  她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苍白渐渐被一抹兴奋的红晕取代,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陆沛前程似锦的未来。

  陆沣冷冷瞥了赵氏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与轻蔑,却并未接她的话茬。

  他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赵氏依旧坐在原地,脸上的兴奋与期待尚未褪去。

  陆沣走到门口,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赵氏,话中带着几分警告:“此事你同我说,我亦给不了你准话。我只告知你一句,眼下的风平浪静只是一时。若他日那女子诞下胎儿,携子告官,按照律法,庶子亦有继承之权。到那时,局面如何,便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了。”

  他说完,不再多言,径直迈步离去,只留下赵氏一人呆坐在原地,脸上的兴奋逐渐被惶恐取代。

  陆沣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她方才的喜悦浇得透凉。她这才意识到,她们母子的命运,早已被陆沣攥在手中。

  无论陆湛是生是死,他们母子能依靠的,也只有陆沣一人。

  陆沣走出院子,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

  他心中清楚,来日世子之位承袭,主母之位尚缺,府中上下须有人为他标榜贤德。

  赵氏母子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若能为他所用,便暂且留着;若不能,弃之便罢。

  如今要紧的是,将陆湛的事情坐实压稳,再做日后的打算。

  *

  这日下学后,陆泠拉着宋蝉一起走,嚷嚷着要带宋蝉去吃外南街新开的糖水铺子。

  那铺子据说是从江南来的师傅开的,手艺精湛,糖水清甜不腻,引得京中不少贵女纷纷前去尝鲜。陆泠一向爱凑热闹,自然不会错过。

  两人坐在马车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陆泠神神秘秘地拉着宋蝉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可听说了?三表哥前些日子在夏猎时出了事,至今生死未卜,音讯全无。婵妹妹,你当时也在猎场,可曾听到什么风声?或是见到什么异常?”

  宋蝉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轻摇了摇头:“那日我未曾见到过三表哥。”

  数日过去,陆湛的消息依旧杳无音讯。

  惟恐朝堂动荡,虽未公开此事,但风声渐紧,连国公府中的下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揣测纷纷。

  有人说他在猎场中遭遇猛兽袭击,尸骨无存;也有人猜测他或许是被仇家暗算,早已命丧黄泉。

  宋蝉心中最是清楚,陆湛怕是凶多吉少。

  那夜山里的连绵雨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记得陆湛满身是血的模样,伤势极重,若是当时无人救援,恐怕早已……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悲凉。

  尽管她一直想要摆脱陆湛的掌控,可如今他真的不在了,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与不安。

  陆泠见宋蝉神色恍惚,以为她是在为陆湛担忧,便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风波不断。你可还记得那个赵婉?听说她如今在婆家的日子过得极苦,整日受尽欺凌。前些日子,赵婉怀了身孕,本是喜事,可她那丈夫竟因一点琐事对她大打出手,生生将她打得小产,孩子也没能保住。”

  陆泠也不禁有几分唏嘘:“听说她现下整日以泪洗面,婆家却无人过问,反倒嫌她晦气,连口热汤都不肯给她。可怜她在婆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凄惨至极。”

  宋蝉闻言,心中一震,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她当日记得赵婉,当日若不是赵小娘和赵婉当初设计陷害,她也不会与陆湛在那间旧舍中发生那许多难以启齿的事情……

  只她从前虽不喜欢赵婉作派,但听到她现下这般凄凉的境遇,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悯。

  世道艰难,女子命如浮萍,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赵婉的遭遇,何尝不是这世间无数女子的缩影?

  陆泠撇了撇嘴:“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姐,又做了那不光彩的事情,也只能许给这样的人家了。听说她那丈夫是个粗鄙的商贾,脾气暴戾,稍有不顺心便对她拳脚相加。赵婉如今的日子,怕是比从前还不如。”

  陆泠心直口快,话中虽无指桑骂槐之意,却让宋蝉感到一阵难堪。她虽名义上是国公府的表小姐,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

  赵婉的遭遇让她不禁想到自己。

  若是没有陆湛的庇护,她在国公府中的命运又会如何?

  夜深人静时,宋蝉辗转难眠。接连几夜,她都被噩梦缠身。

  有时梦见陆湛逼她吞下的那枚毒丸在体内发作,剧痛难忍,七窍流血;

  有时梦见自己被赵小娘随意许配给一个陌生男子,婚后受尽欺凌,最终惨死在冰天雪地中;

  更多的时候,她梦见陆湛的冤魂悄无声息地站在她床头,身影模糊却透着森森寒意。

  他目光如刀,冷冷地注视着她,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质问:“阿蝉,你说你会回来救我,为什么抛下我一人?”

  他的声音冷如锐刃,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宋蝉在梦中浑身战栗,却无法挣脱。

  这夜,宋蝉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坐在床榻上,望着四周熟悉的寝屋,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她在国公府住了这么久,险些连自己都骗了过去,以为自己真的是纪婵,是国公府的表小姐。

  可实际上,她不是纪婵,而是宋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陆湛既然已经不在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国公府中?难道真要等着被人随意摆布,日后随便择个不知底细的人家嫁了,过着如笼中雀鸟一般毫无自由的人生吗?

  何况,陆湛给她喂下的毒药尚未解开,毒性随时可能发作。

  公府内寻医皆记录在册,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察觉端倪。她必须离开这里,去五湖四海寻访名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找到解药。

  留在这里,不过是坐以待毙;唯有走出去,才有可能为自己争得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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