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 就仿佛从未发生。
江羡好看到了他眼底的怔愣, 甚至是歉意和懊恼，他薄唇轻启有话要说, 却让她感到害怕。
她不想听。
“笃笃。”
忽然敲响的门声冲破了此时的尴尬, 江羡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翻转着身子从他逼仄的身前逃离。
她跑去打开门, 老丁又要准备敲的手停在半空中，“妹妹收拾好啦, 刚好可以吃饭了。”
“哦, 好。”
小姑娘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了出去。
老丁愣了愣，往屋里瞄了眼, 谈醒之正走出来, 额前头发有些凌乱，他拧着眉随手抓着头发往后顺，脸色也不是很好。
“你凶妹妹了？”老丁咦了声当起和事佬：“你让着她点，小姑娘脸皮薄被你说的脸都红了。”
谈醒之神色微微一顿，眼神更是深沉, 抿着唇角没说话视线却落在地上还湿哒哒的拖鞋脚印。
一双被主人遗忘的灰色板鞋孤零零的立在门边。
江羡好跑到餐厅门口就慌了神, 光顾着跑了没问清楚是在哪吃。
“江羡好？”
江羡好转过身看到换了身裙子的许凝在走过来，她在四周看了一圈：“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小叔叔呢？”
许凝视线又落到她光着脚的拖鞋上, 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撇了撇嘴角，却还要保持一副淑女的样子，对她露着笑脸。
“好好。”
谈醒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修长的两根手指上勾着她的鞋，另只手把她拉到旁边的长椅上，“不换鞋就跑，万一路上摔倒了怎么办？”
江羡好哦了声没敢抬眼，圆润的脚趾勾着鞋就要踩进去。
“袜子。”
白色袜子递到眼前。
江羡好脚丫缩了回来，手指躲过谈醒之的指尖把袜子拿过来，一声不吭的穿上，随后是鞋子。
脚一碰到地面，又跑进餐厅。
老丁站在门口大声哎呦：“你瞅瞅给妹妹吓的。”
进了包厢江羡好找了位置坐下，谈醒之紧跟在后面，在快走到江羡好身边时却突然停了脚步，拉开隔了一个位置的椅子坐下。
而许凝就坐到了谈醒之的另一边，紧挨着他。
江羡好余光瞥了眼胸膛好像被人用力挤压过了一压，憋着喘不过来气，拽着椅子又往旁边去了些。
菜没一会儿就陆续上来，老丁像是知道她的口味一样，准备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江羡好明明早就已经饿了此时却兴致缺缺，就连她喜欢的虾也被冷落在一旁。
“我学的是园林设计，就来这里帮帮忙。”许凝的声音隔着一个人响起，软软的语调温声道：“醒之，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你合作。”
江羡好身子趴得更低，一声‘醒之’叫得她心里被灌了酸水，涩得人更难受。
筷子戳着带皮的虾也不想剥了丢到骨碟上。
‘叮当’细小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深棕色的桌布被摩擦起了几条褶皱，江羡好懒懒地看过去，一碗剥好的虾肉，鲜嫩红润的在碗壁上弹了弹。
江羡好怔了下抬起眼，谈醒之已经脱下手套，拿着湿巾不紧不慢地擦手指，骨节匀称修长，明明简单的动作却也赏心悦目。
“许小姐，你我父亲虽是旧友，但公是公私是私。”谈醒之把湿巾轻轻丢到一旁，嘴角浅浅勾勒着，“往后合作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许凝笑容僵在脸上，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老丁左右看看，立刻打起圆场：“许小姐这么专业，管那公还是私都有的是机会。”
许凝笑了笑，她本就不是为了工作的事情来的，她只是想打着工作的名义能和谈醒之走的近一点而已。
可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恐怕行不通。
江羡好的心情似乎好了点，她夹起碗里的虾肉吃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又去夹别的菜，椅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挪得近了些。
到最后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谈醒之已经坐到了江羡好的身边，面前又多了一碗已经剥好的虾肉。
“真不在我这里多玩一晚上了？”
吃过饭谈醒之打算带江羡好回去，老丁站在门口几番劝阻，热情地就差把谈醒之的车钥匙给抢了。
“好好明天下午有课，先带她回去了。”谈醒之余光瞧到小姑娘趴在车窗上无聊地吹着风，他笑了笑对着老丁又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
“也是，你和妹妹有空就随时过来玩。”
谈醒之微微颔首，转身大步迈开，对着趴在外面的江羡好点了点，她心领神会的坐了回去。
车窗被关上，贴着黑色薄膜的窗户阻挡了车内所有的光景，江羡好看见许凝探着的身子退回了原地，气馁的跺了下地。
“噗嗤。”江羡好捂住嘴都挡不住笑声。
“提前回去这么开心？”
江羡好放下手慢悠悠地挪正身子，“你刚才不是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那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谈醒之轻嗤了声，垂眸睇了她一眼，她那小心思都在眼睛里摆得一清二楚，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可他却是明明白白。
“不喜欢许凝？”谈醒之问。
江羡好怔了怔微微抬眼，倒也诚实。
“昂。”
没一会儿又反问起来：“那你喜欢？”
谈醒之正视前方目光专注开着车，不知道江羡好藏在袖口里的手几乎要把安全带扯坏。
“你谈爷爷挺喜欢。”
江羡好眉头拧起来，两耳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掌心已经全都是汗水，她咽了咽口水浑身紧绷着。
“什么意思？”
谈醒之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沉又有些压抑，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不快，他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似是吐了口气，偏头看过来时眼神已经重新回归于温柔。
“你还小，不明白。”
“我不小了。”
谈醒之浅浅的笑声从喉咙里漫出，没有笑话她的意思，可江羡好却急起来要和他证明什么。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才叫长大？”江羡好问他，神情认真又迫切：“二十岁？还是大学毕业？”
“好好，这都不长大。”
到这里江羡好是真的不明白了，她忽然想起室友闲聊时的话题。
‘经历一次死去活来的爱情，就会脱胎换骨。’
“谈恋爱吗？”
显然，江羡好会错了意。
以为经历一次恋爱，就会长大。
谈醒之的眉头倏地拢起，“你说什么？”
“是不是我谈恋爱了，你就会觉得我长大了？”
密不透风的车内陡然间变得压抑，谈醒之觉得有些难以呼吸，而江羡好的表情又在告诉他，她没有在开玩笑。
路边的红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绿色，隐隐绰绰的打在两人的侧脸上，可谈醒之只能看见她眼底的认真。
她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
“嘀——”
后面的车辆按起了喇叭，谈醒之恍惚中回过神发动车子，抿着唇一声不吭。
车窗两旁的道路变成虚影，江羡好感觉到变快的车速，拉住一边的扶手思索了几秒，下了结论。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我也可以在大学谈一段恋爱，或者两段，或者更多——”
“好好！”谈醒之猛得打断她，棱角分明的侧脸下颌紧绷着，“谈恋爱的目的不应该是为了证明什么。”
“那是什么？”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手指拨弄着车窗按纽，很快车窗摇下，秋日的晚风吹了进来，他额前垂落的头发飘动。
谈醒之的声音很沉。
“为了喜欢。”谈醒之看过来，眼神浓郁又幽深，在教她道理又像是要点醒她什么。
“好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恋爱。”
好似火山迸发而出岩浆，滚烫又带着摧毁一切的破坏力将她袭卷，江羡好手指深深压着掌心，眼神颤动的看向他。
风声呼呼作响，连带着她耳边的碎发也一起被吹起，她垂着眸抿着嘴角，等到车速渐渐归于平稳。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喜欢许凝吗？”
车内安静了几秒，像漫长过了几世纪一样，江羡好终于听到了谈醒之的回答。
“不喜欢。”
悬起来的心慢慢落回原位，江羡好身子靠回椅背，手指拔弄头发。
“嗯，我也不喜欢。”
他笑了声：“我知道。”
回到辰府天已经完全黑下，江羡好困的在电梯里不停的打哈欠，抱着谈醒之的胳膊靠了过去。
谈醒之让她借着力，目光落在镜子里的她。
没一会儿江羡好忽然想到什么，猛得睁开眼。
“怎么了？”
江羡好仰着脑袋，眼睛瞪着他：“她叫你醒之。”
谈醒之反应了两秒，笑道：“那是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