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柚沉默点了个赞。
而后。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蹙蹙眉,跑去外面接。是顾父,他让她马上过去。
阮柚挑眉,“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别任性!”电话那头,顾父压下怒意,“你妹妹今天…”
阮柚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她想,她当初就不该接。
但她心里有其他事。
她得去办张新的银行卡。多存些钱,防止日后卡被冻结,生活不下去。
阮柚有长远打算。她可不想让自己受委屈。更何况,他们应该真能做出这些事。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有时候自己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每当这时,顾叙的话便会冒出来。
他说,“不要因为别人困在原地。”
她要自己闯出属于她的自由。
回去时,已是午后。雨停了,空气漂浮起淡淡的土腥。今天是周六,来往人车一多,渐渐热闹起来。
阮柚口里含着薄荷糖,吐息间,喉咙丝丝染上清新的凉。
办完事,她便回了家。
推门而入,管家站在那里。对方恭敬接过她的包,抬手帮她挂了起来,“小姐,我来吧。”
阮柚睫毛眨了眨,后知后觉觉察出了气氛的异样。家里几位佣人保姆都齐齐上阵,站在那里,眉眼说不出的庄重严肃。
“阮柚。”
是她母亲的声音。温温柔柔,透出亲昵来,“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阮柚抿了抿唇,目光一错,呼吸不由滞了滞。少年正襟危坐,穿着白衬衣,干干净净。
他偏头瞧她,眼瞳平静。
隔空对望,阮柚咬了咬唇,内心不由生出混乱碰撞的情绪。
她不想顾叙出现在这里。
就仿佛,刻意掩藏的灰暗被骤然公之于众,她紧绷神经,一时间只想带他走。
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
俯身拉起顾叙右手那一刻,她父亲愠怒地声音响起,“阮柚!你这样成何体统!”
他觉得阮柚被惯坏了,连基本礼节都忘了。
顾盛也在看,只觉得这一幕刺眼。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被这样依赖的时候。
如今,一切都变了。
对方骤然出声,阮柚不由一滞。
而她的僵硬却被顾叙察觉。
顾叙神态自若,曲指握紧了她。
他站了起来,疏离却不失礼节地说,“叔叔,我等的人已经到了。”
言外之意,他要离开了。
阮柚父亲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他竭力维持神态,极为客气地寒暄几句。
他让他改天再来。
顾叙不置可否。
临走前,顾烟小声地问妈妈,“我能跟过去吗?我保证不添麻烦。”
“这个…”
顾母有些为难,视线徘徊。
而这段话恰好被阮柚听见。
她停下了脚步,内心生出没由来的烦躁,刚想说些什么,掌心被人轻轻挠了一下。
阮柚呼吸一滞,下意识瞧顾叙侧脸。
顾叙掀开薄白的眼皮,神态柔和,“不好意思。我习惯聊天时,没有闲杂人在。”
闻言,顾烟脸色一白。
出了门,两人沿着湖边走。秋意浓郁,落叶染红了地面。
阮柚说:“你怎么来了。”
顾叙眉头皱了又松,在组织语言。“我问起你的身体情况,伯父就带我过来了。”
“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阮柚哼了声,话语带刺,“他巴不得你过来。”大概少见她这副模样,顾叙视线多停留了几秒,安静不说话。
阮柚发觉了,“怎么了?”
“没什么。”
顾叙薄唇勾起很轻的弧度,“病好些了么?”
她今天穿的不少。
有进步。
阮柚:“已经好了。”
顾叙笑起来。他下意识想抬头揉她头发,低头,却恰好触见少女明净漂亮的眼眸。像被骤然烫了一下,理智渐渐复苏、回笼。
最后,少年转开目光,短暂地,从她的侧脸到两人握紧的手。
这是从前未察觉的亲密。
如今在冠上亲情的名义,却反而…
突兀、难捱。仿佛骤然放大的细节,照的他无所适从,胸腔荡开些许荒唐。
他这是怎么了?
阮柚并未察觉这些。
她的心思全然放在刚刚的事上。
其实她很想顾叙,但她不想顾叙过来这里。
他们视彼此为灵魂的净土。
相互间,都藏着不愿让对方涉足的晦暗角落。
有风吹来。
窸窸窣窣间,头顶落叶飘飘欲坠。
落叶不期然地坠落在少年肩头。
他穿了一身白衣,好似覆盖了霜雪,那抹枯黄清晰分明、很难忽视。
阮柚目光被吸引,伸手拿起。
清浅的气息转瞬拂过耳畔,顾叙身影微僵,不期然松开了交握的手。
换来一丝喘息的空间。
温热的掌心松来凉风,他颤了颤睫毛,偏头,强抑下异样。
阮柚手心藏着一片金黄的落叶。
落叶上面沾着些许雨水,却肌理分明,洗净过后极为干净。
她眼瞳亮起来,“哥哥!你快看!”
盈盈笑意浮在眼底,阮柚嗓音甜甜地,好似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物。
“看!这片叶子好特别,居然是心形的哦。”她低头认真打量,殊不知两人离得有多近。
顾叙松松垂下眼睫,未曾看清,那片叶子便被送至他手心。
落叶上面残存少女的温度。
目光定格,是未经雕琢的心状。
莫名地,顾叙掌心生出滚烫来,星星点点,轻易拨乱呼吸。
——他竟一时不敢去看。
第79章
夜色与黎明的交界融合消失。天亮了, 日光乍现,窗外风铃摇曳,清泠泠浸透心灵。
顾叙未曾察觉外界的变化。
琴房窗帘紧闭, 自然光线被阻隔的完全。他静坐钢琴前许久,视线落在黑白琴键,始终没能抬起手。
此时此刻, 连钢琴都将它阻隔在外。
仿佛告诉他, 他该为欲/望赎罪。
周遭晦暗晕沉,静地出奇。顾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拍重过一拍。混乱不堪,久久难以平复。
闭眼,全是昨夜的梦。
梦里,少女亲昵勾缠他的脖颈, 漂亮眼瞳好似含着春水,烂漫又专注。她仰起下巴, 朝她甜甜地笑, “哥哥, 我好喜欢你啊。”
潮乎乎的气息扫过耳畔, 又热又痒。顾叙呼吸紊乱, 下颌绷紧,异样的滚烫侵袭了全身,就这么将理智蚕食淹没。
顷刻间, 心跳是从未有过的快。
无法忽视。
“哥哥, 你是讨厌我吗?”
少女迟迟等不来回答, 语气极失落。她抬起了手,温热的指尖轻触他的睫毛,“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
她瞧他, 极近的距离。
很香、很软。
仿佛贪恋的瘾,荒唐地暧昧。
顾叙眼皮压了压。
四目交接,触见少女隐约浮起水光的眼眸。
阮柚神态藏着罕见的委屈,委屈到令人不由心疼,就像流浪的小猫,竭力汲取温暖,渴望回应。
他不想见她这副模样。
溃不成军,顾叙本能地伸手抱紧,俯下身,于对方眉心烙下细细的吻。他阖了阖眼皮,睫毛轻颤,那份爱意藏在喉间,终是难以克制———
“我喜欢你。”
“阮柚,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从头到尾,他只厌恶自己。
醒来后,只剩狼藉。游离的光影从落地帘隙渗了进来,照出房间漂浮的细小颗粒。
顾叙不知在琴房呆了多久,久到对外界的光线适应的迟钝。那束光线分割了地面,他的轮廓分明隐于半片阴影,深灰眼眸忽明忽暗地,沉静久了,一股强烈的厌倦暗涌过来,占据心头。
——他配吗?
他是她哥哥,他可以守护她、亲近她、呵护她、心疼她,但这一切,只能…与爱无关。
恶心…
好恶心…
他好恶心…
他该为自己的欲/望赎罪。
身体传来麻木的痛感,复苏的疼痛如浪潮般阵阵袭来,待意识再度回笼后,他眼前只剩指缝间温热缓慢的流动。
清晰又残忍。
纵使披着完美的人皮又怎样?他依旧污秽,灵魂依旧潮湿。
恰逢佣人推门而去,见状尖叫出声。
“少爷!您没事吧?”
她几乎被满目鲜红吓呆了,握着把手,一时僵硬原地。
闻言。
顾叙神态异常冷静、冷静到几乎冷酷的地步。
那是与往日温柔截然不同的状态,好似玫瑰腐烂了一角,从完美中参透出丝丝裂痕。
但仅仅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