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顾叙。
这样想是不对的,她不应该这样。
顾叙不知道阮柚内心所思所想。但不知为何,他立在她面前,迟迟没有坐下。
沉默一瞬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阮柚迟缓地再度看向他。视线交汇,顾叙说,“抱歉。”
闻言,她呼吸一紧,却仍残存不解,“为什么要道歉。”
“刚刚没有第一时间和你打招呼。”
阮柚睫毛微闪,攥紧了掌心,又松开,“没什么,你也要忙自己的事情。”
她言不由衷,语气也干干涩涩。顾叙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下意识:“下次不会了,今天是——”
话语倏然悬在半空,对上少女恬静干净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阮柚没必要知道这些。
阮柚听出他的停顿,瞳仁暗了暗。而适时,面前的少年缓慢俯下身来,等她顺着投去视线时,才迟钝发觉对方在给自己系鞋带。
她今日穿了浅色的板鞋,不知何时,两根鞋带松松垂散地面。
顾叙动作慢条斯理,修长手指微曲,极富耐心地打着结。
阮柚呼吸不自觉缓慢了下,明明再自然而然的寻常动作,此刻却被她凭空放大。她有点讨厌这样的情绪,却又难以控制。她甚至想,要是她不喜欢顾叙就好了,不喜欢,就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份亲密。内心隐秘一角骤然放大,阮柚垂下乌黑的长睫,一时竟失了神。
她低头,一瞬不瞬看顾叙。
而须臾之间。
少年毫无征兆地站起了身。猝不及防,阮柚尚未来得及凝神,温热的气息就这样擦过下颚,顺着半片脸颊划过了她的耳尖。
呼吸骤然紊乱,阮柚脊背僵直,细细麻麻的热意就这样泛滥肌肤。
刚才……
顾叙一怔,目光交汇那刻,呼吸跟着一烫。
只是偶然,但何其暧昧。
“对不起。”
他说,又欲盖弥章。
“没关系!”阮柚绷紧了神经,站了起来,语气硬邦邦。
她强行将混乱思绪一扫而空,“谢谢你帮我系鞋带。”
这样的意外属实有点尴尬。可直到晚上临近睡觉,阮柚躺在床上,那段画面还是不受控制地往脑海里钻。
黑漆漆的空气,阮柚发热的脸塞进了枕头,心跳怎么也止不下来。
呜呜呜快忘记呀!
尝试平静下来,她稍稍抬了抬视线,听见宁糖很轻地问,“阮柚,你也没睡吗?”
阮柚闻言,嗯了下。
“睡不着。”
“我也是。”
隔了半晌,宁糖问,“你告诉他了吗?”
阮柚听着,藏在黑夜的睫毛颤了颤,“没有。
宁糖嗯了下,并未说什么。但隔了几秒,她说:“其实我今天骗了你。之前,在我还没来这个学校时,喜欢过一个人。”
对方似乎陷入冗长回忆,声线也软了下来。
所幸长夜寂静,即便声音再微弱,也能清晰无误地捕捉到。
阮柚心静了静,很轻地嗯了下。
宁糖:“他每天都会来找我,直到有天,再也没出现。我妈妈后来告诉我,他下海捞珍珠,再也没回来。”
阮柚呼吸一滞,心脏好似被攥了一下。
宁糖最后说,“我好后悔。”
她后悔那日许下了愿望是想要一串珍珠项链。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说这句话。
所以她劝阮柚,珍惜说出口的机会,不留遗憾。宁糖把它当成秘密,是从未和旁人诉说的心事。
黑夜里,阮柚低低地说:“如果他还在,他一定希望你幸福开心的生活下去。”
因为喜欢。所以即便看不到结局,也希望对方能够过的好。
宁糖眼眶一热。
听见阮柚说,“所以,这不该成为你的心结,宁糖。”
宁糖瞳孔微闪,很低地嗯了一声。黑夜无声息放大了所有感官,她尤其庆幸能遇见阮柚,也有了诉说的勇气。
作为交换,阮柚翻了个身,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宁糖下意识嗯了一声。
阮柚呼了一口气,并非出于冲动,而是放缓的情绪。
——其实没那么不可说,对么?
“是顾叙。”
闻言,宁糖一愣。顾叙,那位惊艳绝伦的钢琴天才。
同时,也是阮柚的,哥哥。
/
阮柚坐在休息室,戴耳机听歌。
看着书,脑海里却想着是另一件事。
成玉要过生日,组了个局,邀请她去。
彼时,正是田径场。
日光正盛,澄净的光线照得阮柚有点睁不开眼,直到成玉走来,她才放下遮阳的手。
“后天我生日,来不来?”
阮柚想都不想,“不去。”
成玉懒懒散散:“好,等你。”
阮柚:……?
她抽了抽嘴角,抿唇定定瞧他,懵懵懂懂,又格外严肃。
成玉喉咙泛痒,莫名起了逗趣的意味,“我朋友都想见见你。”
阮柚一怔,无声指了指自己。她??
成玉见状,忽地笑出了声。
不知那里戳中他笑点,少年唇角勾着,肩膀都在跟着颤。
阮柚一团黑线。后天说有时也是有时,说没事也确实没事。她要去练琴,但只有一个上午。
“你哥哥也会去哦。”
“你不是很想他吗?”他说。
像是被戳中什么心事,阮柚颤了颤睫毛,眼神飘忽了瞬,“他去不去关我什么事啊。”
话落。却愈发有点底气不足。阮柚揪了揪手指,飞速敛神,生怕露出些许破绽来。
尤其是成玉面前。
少年眼神犀利,似乎戴着放大镜,近乎对一切一览无余。
阮柚将这归于他很无聊,无聊到想要尽可能寻乐子。
然而这次,成玉却难得清净下来。他抬手摸了摸下巴,似想起什么。略思索着,“之前我和顾叙说,生日局会来很多男生,顾叙听了,你猜他说什么?”
阮柚呼吸莫名微屏,面上却分毫不显。
只干巴巴问,“为什么。”
成玉笑了下,“他说,那就不要让你来了。”
阮柚闻言,睫毛颤了颤。她下意识想着两者的联系,精神却不自觉绷紧起来。
心跳不会骗人。
她抿了抿唇瓣,沉默了会儿,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然后,我问他为什么。”成玉慢悠悠地说,但下一瞬,手机铃声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阮柚没有听见剩下的话。
她不受控地想,为什么呢?原因,顾叙能亲口告诉她吗?
不知为何,心口发热。
她也因此决定去参加生日局。
那天,阮柚起了个早,练完琴,回去画了个淡妆。
宁糖以为她要出去约会,激动又紧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帮她搭配衣服。
自从得知阮柚喜欢的人,她从道德伦理考虑到世俗眼光,大脑飞速运转之际,却忽然被告知一件事。阮柚和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原因其实很复杂。”
当时,阮柚还没有彻底做好袒露身世的准备。
宁糖也没去追问。她想见到的,就是阮柚能够得偿所愿。
阮柚见状愣神,告诉她不是去约会。
宁糖有点失望,“真的吗……”
“是哦。”阮柚摸了摸鼻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自然。她似乎从未真正意义上喜欢过谁,但她依稀发觉,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成胆小鬼。
她打车到了目的地。
是一片很私密的地方。坐落市郊,要穿过一片寂寥的人工湖。
透过车窗,阮柚看见波光粼粼,内心也随之平静。
二楼是半露天的看台,也是最终目的地。
阮柚看了眼顾叙发的信息,回了句,“我先去趟卫生间。”
对方很快回了句好。
离开前,她洗过了手,用纸巾擦了擦手。
镜子里的她被灯光照得极白,她蹙了蹙眉,从包里掏出唇膏来。
粉嫩的颜色,细细润过唇瓣。
阮柚抿了抿唇,确定提了几分气色,满意地离开了盥洗室。
然而,出了门走了一段路——
忽地,她不经意听见了一段谈话。
谈话是从一扇虚言的房门传来的。她本无意去倾听,可是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令她不自觉停下了步伐。
“我没请他哥。”
“我知道,谢谢。”
“谢什么。”
是成玉和顾叙。
好半晌,成玉再度开口,似乎陷入回忆,语调透出几分漫不经意来,“阮柚挺受欢迎的,不少人跟我打听她。”
顾叙慢半拍,语调极淡:“你们很熟?”
成玉啧了声,“怎么不熟了。”他顿了顿,不知为何冷笑了下,“还有人说要当面和她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