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系统全部的信息后,阮柚心头忽的一乱,猛的站了起来。
顾叙再抬眸,只看见少女离开的背影。
她跑的很快,纤细到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他停住了弹奏,也没有一次回头。
周围声音嘈杂而细碎,反反复复撞击耳膜,如骤雨敲在心房。仿佛他总是如此,漫无边界的等待,从黎明到黑夜,最后只换来了一场空。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
又不止一次。
少年抬了抬下颌,脑海像是断了根弦,灰眸露出淡淡茫然。
直到有人小跑着上台提醒,才重新回神。
宁糖心里紧张极了。
顾叙忽然安静引来台下压不住的议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轻易打扰。
只有宁糖鼓起勇气过来了,因为她莫名想起阮柚刚才的话,必要时候一定要帮顾叙。
“你们不都是钢琴社团的么?互帮互助什么的都是应该的吧。”
说话时,少女腔调懒洋洋的,但却莫名地让她听了进去。
宁糖小声地提醒他。
很快,顾叙笑了下,“原来是这样。”
他一顿,“她让你来的么。”
“嗯?”
宁糖不明所以。
顾叙神色未变:“既然如此,你替我完成接下来的曲目吧。”
宁糖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而顾叙则坐起了身,垂了垂睫,没什么情绪地轻下声,“如果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他轻笑,“那我就成全好了。”
—
医院。
少年脸色苍白,浑身都挂着伤,却全程硬是没吭一声,连医生都赞赏地看了一眼。
小伙子,还挺能忍。
高级病房内,空气静谧无比。
成尧蹙眉,半晌开口道,“如果你不是成家人,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光线扫过空气漂浮的微粒,在成玉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
他眼皮松了松,嘲讽看了过去,“可我是。”
即使他多希望不是。
安静病房里,剑拔弩张跟着无声无息。成尧很轻地扯了扯唇,金丝边眼镜下,一双同他七分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全然淡漠。
“你以前不是挺好的么?”
他不在乎地笑,像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讨好所有大人。”
成玉:“滚。”
成尧立在那,手指缓慢拨过尾戒:“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对吧?”
“为了她,用这么不划算的伎俩。”
成玉仰了仰头,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们流着相似的血,看似经过精心修剪后生长,内里却不知从何时起,早已经腐烂掉了。
为了得到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那就抢来吧。
你不是最怕,她离开你么?
压抑许久的声音在心底隐约抬头,发出了蛊惑似的回声,又在脑海生生地按下,只剩嗡嗡长鸣。
隔了几秒,成玉忽的冷笑:“你还没资格提她。”
阮柚没想到再见成玉是在医院。兜兜转转,似乎回到了原点,只不过如今进医院的是他。
而被他救的人,竟然是小阮时。
听完系统难得严肃的叙述,阮柚心情颇为复杂。
她不知道成玉为什么会和小阮时有联系。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觉醒迹象的成玉,会前去救一位几乎素未蒙面的小孩。
阮柚并不相信这是巧合。
总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不可抗力牵扯着一条线。
于是站在房门前,阮柚犹豫半天,直到护士路过好奇地问了句。
似听见了动静,隔着一层虚掩的门框,一道男声传了出来,“是你么,学姐。”
阮柚心跳一空。
她想,既然躲不过,那就按照系统说的,去确定他的身体状态好了。
主要人物是不能轻易受伤的,因为会涉及到许多后续剧情,如今成玉已经觉醒,所谓的“修正”功能早已经对他失去效果,他也成了最难以掌控的变数之一。
硬着头皮进去时,余光却发现还有一人。男人身量高挑,穿着考究的高定黑西,气质沉稳莫测。
他肩膀半靠墙壁,见人来了,才微微站起身,维持着几分得体礼数。
阮柚想了半天,才想到是谁。
是成玉关系不太好的哥哥。
难怪,这里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
“既然等来想等的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成尧启唇,若有若无看了阮柚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依旧留存在空气。
阮柚抿紧唇,才正式望向病床中央的人。
几日不见,成玉又添新伤。偏偏本人无知无觉,静坐在那里,眼眸里聚拢专注神采。
她想起阮时说的话。
是他从一群恶棍那里救了小阮时。出狱后的阮父除了酒瘾,也几乎好赌成性,招惹的恶果不计其数,像彻底失了智一般。
有时候阮柚也在想,按照漫画设定,阮父可能就是当之无愧的反派,毫无弧光可言,坏的彻彻底底。
江净理答应她会摆平,也的确做的很好。
可百密总会有一疏,追债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终于还是有人找到还在上学的小阮时。
他们说,父债子偿。
成玉恹恹气息一扫而空:“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谢谢你救了他。”阮柚蜷了蜷手指,终问,“你为什么…”
要这么做。
她张了张嘴唇,发现自己有些问不出声。
成玉眼眸深黑,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她,极度专注炙热。
阮柚咬唇,一时失了语。她觉得成玉感情来地莫名其妙。即使是人物觉醒了,也不该对她流露这样的神情。
这样看她,就仿佛他们经历了很多一般,那么深刻。但实际上并没有。
这么突兀异常,她自然不知该招架。
她呼了口气,想通了些,“所以关于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么。”
阮柚想了会儿,索性开门见山。
“嗯。”
成玉阂了阂眼皮,喉结轻滚了下。他不想她站的那么远,姿态那么疏离,可又担心自己会像之前那样吓到她,将他越推越远。
他无法接受。
见成玉这么干脆承认了,阮柚轻眨了下眼,竟又说不出话了。
成玉笑开:“你是来特意见我的么?”
阮柚再度对上他的视线,他那么地期待与喜悦,仿佛她能来,就是多大的惊喜般。
就因如此,她没有办法再走近一步。
阮柚摇了摇头,嗓音清泠泠地,“成玉,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看完我就离开了。”
无视少年忽的清寂下的眸色,阮柚干脆心一横,“之前的事我可以选择忘记。”
“如果你还……”
她顿了下,认真定定心神,“成玉,我真的不喜欢你。”
成玉静了会儿,问,“那你喜欢谁?”
少年静坐床边,无知无觉被窗边阳光照着,透出过分苍白的皮肤。
他一瞬不瞬看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也许是某种执着、甚至是无休无止,到了偏执的地步。
“是江净理,还是顾叙?”成玉极认真地问,伤口在唇角边尤其显眼,像一幅漂亮失真的木偶,过分的秾艳绮丽。
阮柚被倏然烫了下,悄然后退了半步。
“没有任何人,只是这样。”
她抬眸,解释的很快。
而且,为什么要提起他们?
这幕落在少年眼底,却多了层别样的意味。他低头,掩下忽明忽暗的情绪,再看向了她,面露些许祈求
“所以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学姐。”
他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只要一想起来,就快要疯掉了。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们,凭什么不是自己。
看看他吧。
或者,让他可以一直看着她吧。
明明,被她选择的人是他啊。
察觉到成玉异样,阮柚心脏砰砰直跳,她几乎从未见过成玉这幅模样,颓然又茫然,似想要紧握最后的悬木般,近乎渴求地看向她。少年流露出几乎脆弱的神色,将自己所有软肋拱手奉上。
可却依旧没能打动分毫。
阮柚思绪很乱,没想过成玉会这样,但本能地明白自己再停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她没办法给他想要的回应。成玉想要那个人,从来也不该是自己。
阮柚转过身离开,但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仓促失序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滚热的怀抱。少年头微低着,双手紧锢过她的肩膀,胸腔微微颤动,于鼻间叠落下压抑极致的吐息。
混乱灼热,又藏不住地痛苦。
而后,他开口说,“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阮柚,我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