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仍能清醒感受自己生命如沙漏般的极剧流逝,也看见江净理让她感到陌生的神情。
江净理身体在颤抖,眼里藏着悲痛,很空洞,“为什么…”
他说。
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她却觉得,江净理整个人都抽离了,连理智都一时难以拼凑。
他后知后觉想叫医生。
控制不住的颤抖,因为都是她的血。
染红他的视线,就像做了一场怎么都醒不来的梦。
是假的吧。
“没有为什么。”
阮柚说,说的很慢,“江净理,我应该离开了。”
脖颈凉凉的,有什么滴了下来。
她无暇顾及,听见他的声音于头顶响起。
江净理说:“医生马上就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竭力克制,舌腔却溢满腥甜。
“对不起…什么啊。”
阮柚鼻头一酸,缓慢眨眼,“我真的不疼…”
意识在飘散,目光虚焦,找不到支点。
她看了眼白色的天花板,宛若坠入漩涡,拉拽她回到过去,如走马观花一般回忆种种。
最后,她停在那满目绚烂的蔷薇。
那又一次看到了曾经。
少年眉眼氤氲清冷,微微抬起下巴,对她说,“蔷薇会一直开在这里,如果你想每年都能看见,就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时她点头。
说了句好。
可如今好像,要食言了。
意识朦胧,她听见江净理在一遍遍叫她,空洞又破碎。
最后,他似乎在说,“这是我强求来的因果报应么…”
阮柚却努力开口:“不是。”
抓住他的手,“是我很开心,能帮到你。”
因为啊…
阮柚没说完,也许答案连自己都不清楚。
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阮柚离开了。
风声呜咽,花枝枯萎。
故事落幕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她孤单的来,又在最灿烂的年纪离去。
最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69章
在传统意义上, 阮柚被视作宠坏的女生。她有着漂亮的容颜,性子却愚钝虚荣,浅薄的学识支撑不了华丽表壳。
因此, 她被称为一个花瓶。
几人私底下议论的时候,不幸被当事人听见了。
阮柚凑上前去,手指绕起头发, 慢吞吞地打转, “可是我就是很漂亮啊。”她的瞳孔很黑,像小猫的眼, 明晃晃的骄矜自信。
仿佛在说:哦,所以呢?
人群作鸟兽散后,阮柚懒洋洋直起腰,意兴阑珊, 丝毫不在意刚好听见的言辞。
少女私服总是五颜六色,风格极强, 可穿在身上一点都不显庸俗, 反而鲜活又灵动。
阮柚想, 当花瓶怎么啦。
至少好看的花瓶都会被放在橱窗里好好珍藏, 成为众人去停留围观的中心。而她, 刚好也喜欢成为人群的焦点。她出生于世家的没落旁系,随母姓,姓阮名柚。
在很小的时候, 父母离婚了。母亲选择带哥哥入国外生活, 而她, 则像一个烫手的包袱,随手被丢给在田园生活的外婆。
阮柚童年里充斥着虫鸣蝉声。她与大自然相伴相生,日出日落、循环往复, 仿若蒲草般野蛮生长。
夏夜漫长。皎白的月光斜斜落在了窗台,她安静地躺在外婆怀里,昏昏欲睡。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阮柚不喜欢读书。在外婆眼里,这个小女孩心很难沉静,是天生就很贪玩的性子。
可外婆仍然每晚坚持给她念诗。在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阮柚未来能够成为一名才华横溢的小淑女。
奇迹一般,这次她听了一遍,便记住了这首诗。彼时月光皎洁,重重压在了她的眼皮,阮柚忽地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一个家。
它在很遥远的地方,她还有爸爸妈妈,有一个比她年长三四岁的哥哥,只不过,他们很久没见面了,他们似乎都快把自己给遗忘了。
她从一开始的想念期盼,到后来习惯不去在意。一直到后来,外婆过世的葬礼,阮柚再度见到父母出现在自己生活。
父母又再婚了。
听说外婆去世,匆匆赶过来接她。
很奇怪,她好像已经早就过了期待他们回来的年纪了。
当许久没见的母亲紧抱住自己,抚摸她的头发,哽咽地说,“好孩子,受苦了。”时——
阮柚平生第一次,心里像是烧着一簇火焰。她伸手推开她,手臂撑开,躲开浓烈又陌生的香水气息。
她展露出张牙舞爪且不加收敛的叛逆。
她早就不想当好孩子了。
*
阮柚有个哥哥叫顾盛。他是个爱四处结交朋友的公子哥,别墅几乎一周就有一次聚会。
每当聚会时,顾盛总会把阮柚拎过来,语气欠揍地说,“这是我妹妹,怎么样,很丑吧?”
回报他的则是阮柚的一记白眼。
顾盛坐在沙发上傻笑。
朋友们都知道他不过在炫耀,却也羡慕的牙痒痒,心里想: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妹妹呢?
凶是凶了点,但可爱是真可爱。少女皮肤白,眼睛很大,微卷的头发垂在胸前,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有人清嗓,循序善诱,“叫我一声哥哥,我可以给你买任何想要的东西。”
啧,骗小孩呢。顾盛抬脚想踢他,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阮柚脆生生的一声。
“哥哥。”
语气是罕见的乖。
众人争先恐后地试探,而少女却神态如初,圆溜的杏眼亮晶晶,隐约藏匿些许玩心。
顾盛脑子像炸开,登时绷直了背。
他站起身,沉着脸挥走那些人。
前一秒,他们是他眼里兴趣相同的朋友,如今,却是一群觊觎他妹妹且不怀好意的坏狗。
顾盛将阮柚拉到走廊。
他低下头,神情严肃,望着正在嚼口香糖的阮柚,沉默了一会儿。
阮柚疑惑睨他。她还没玩够呢。
对上顾盛的视线,她眨了下眼睛,浑然没有当事人的自觉,烦躁地问,“怎么了?”
见状,顾盛却一下子卸了气。
那些气消了,胸口处反而多了层委屈,闷闷的不像话。
半晌,他开口,“我想说。”
顾盛停顿了些,“你怎么能随意喊人哥哥呢?”
阮柚抬了抬眉毛,眼瞳清泠泠,“为什么不能?”
顾盛唇抿成一条直线,咕噜咕噜泛着酸。
阮柚没等到回答,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不耐烦。她不喜欢被浪费时间,尤其是在玩的还算开心时,于是忍不住开口,“到底是怎么了,不说我就走了。”
顾盛却拉住她,说,“别走。”
他难得认真起来,“我才是亲哥,你怎么能叫别人哥哥呢。”话说着说着,多了丝委屈。
阮柚唔了一声,闻言,神色不太自然。
听出对方的认真和委屈,诧异之余,她莫名无从招架起来。因而停顿了几秒,说的话也转了弯,干巴巴回应,“哦,原来你还还记得这件事。”
顾盛却噗嗤笑了声。
他一下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无外乎是阮柚刚回到家时,他那些笨拙又试探的靠近。扯女孩漂亮的头花,被她差点一脚踢远;送娃娃,被她嫌弃幼稚;隔着门框给她弹吉他唱歌,她听见了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们仿佛天生就很不对付。
“那好吧。”
见他还在看她,阮柚勉强又矜持点头。
“但说好,如果你哪天对我不好,我一定马上换一个比你更好的哥哥。”
顾盛点了点头。他想,他怎么会对她不好?这么可爱的妹妹,可千万不能让别人抢走。
两人对视了番,良久,相视一笑。
—
不久,阮柚在宴会看中了一个男生。
她是个颜控,惊鸿一瞥后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那个男生的名字。
江净理。不仅颜值天花板,家世也堪称顶级。
听见名字,顾盛酸溜溜地说,“啧,那就是一个大冰山,不知道你看中他哪一点,那么不近人情,说不定心理变/态。”
阮柚瞪了他一眼,“你才变/态呢!”
顾盛:“呀呀呀,这么快就维护起来了?”
阮柚鼓起腮帮,把枕头甩过去。
“这次我的生日会,我想让他过来。”阮柚挺直了腰板,“有什么办法吗?”
顾盛气的磨牙,说:“办法就是,那就是,早点洗洗睡吧。”
阮柚生闷气,决定不和他说话了。不过顾盛说的没错,江家那样的家族,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在他们这样的没落家庭。
可是阮柚仍不死心。
她从小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于是等了好多天,她终于蹲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