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已经学会了。”公主宣布。
喻青不禁笑起来,觉得清嘉实在惹人喜欢。同时又觉得,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她让随侍取水囊来,那人看着她,抿着嘴眼神有些奇怪,喻青不明就里:“怎么?”
侍卫连连摇头:“没有,将军,给您水。”
喻青接了水囊,狐疑地转身,一手摸摸自己的鬓边——然后摘下了一朵淡粉色的不知名小花。
喻青:“……”
怪不得那侍卫一副想要又不敢笑的样子,看着这朵花,她也一时恼笑参半。
“这花是哪来的?”
清嘉无辜道:“我不知道呀。”
喻青已经想通了,之前她躺在清嘉膝上,清嘉在摸自己的头发,一定就是那时候悄悄别进去的。
喻青道:“殿下捉弄我。”
清嘉并未否认,反而莞尔一笑:“驸马生我的气了吗?”
喻青:“……”
她当然不生气,就是脸上有点热。
清嘉接过喻青手中的小花,又把她自己鬓边的紫菀取下,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将两枚花朵放进其中包好。
“我要收起来,”清嘉柔声道,“这是你送我的花。”
*
她俩在外面厮混了将近两个时辰,傍晚方才回营。
喻青虽然偷懒许久,但之前的猎物足够多,竟还真的位列三甲,得了皇帝一份赏赐。
庆功宴上炙肉飘香,美酒盈樽,喻青与清嘉同席而坐,清嘉就没怎么动筷,说这些兽肉腥膻,吃不惯。
喻青道:“我都差点忘了,让他们把兔子送过来。那个味道好些。”
谢璟:“……”
毕竟是喻青亲手给烤的,谢璟尝了一口,意料之外地柔嫩多汁、外焦里嫩。
本来想起那两只兔子还有点于心不忍,这会儿谢璟姑且就在心里念了句佛经,然后又吃了块腿肉。
“是挺好的,”谢璟说,“你也多吃点。”
除了宴饮,还有列阵表演与歌舞,要持续到很晚。清嘉先行回去,而喻青得了名次,时不时有人敬酒,也不好太早离席,于是多留了小半个时辰。
喻世子和七公主自然同住一个营帐,喻青以为清嘉休息了,没让侍卫出声通报,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帐中。
定睛一看,才发现公主并没有睡,她正在灯烛旁,手中拿着的,竟然是喻青下午被树枝划破的外衫,是庆功宴前,她才换下来不久的。
喻青一怔:“这是……做什么?”
清嘉正在打最后的一个结,随即慢条斯理地将针线收好。
她拿起来检查一番,道:“不是刮破了吗?给你缝好了。”
喻青道:“这怎么能是您来做——”
公主长眉一蹙:“怎么,嫌我的手法不够好?”
喻青完全抵抗不了这种似怨似嗔的神色,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个拿给别人缝就好了!”
“你还想拿给谁缝,”公主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么?给你拿着。”
喻青哑然,摸摸那修复如初的衣袖,一时间柔情寸生。
这是公主给她缝的衣服呢,她心想。
“清嘉……”她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嗯?”
面对她的眼睛,喻青才发觉自己不知该说什么,一些细密的感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喉咙动了动,道:“明年……明年咱们还一起来这围猎吧。”
清嘉怔了怔,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
“等到那时候再说吧,”她低声道,“不早了,明日还要回程,该歇息了。”
和公主同床共枕属于一回生二回熟,喻青之前就在雯华苑陪过她几次,现在躺在她的身边,已经不觉得拘谨了。
吹熄了灯,营帐外还有火把,并不是全然的黑暗。
借着光晕,喻青能看清清嘉的睡颜,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会被对方的面容打动。
相由心生,不外如是。
人美,心更美。从西北首召回京的那天,喻青万万想不到,数个月后的自己,会全然接纳“妻子”的存在。
清嘉一定是世上最美好的姑娘,她深信不疑。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像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抚了抚那优美的侧脸,不想,清嘉却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清嘉低声问。
喻青一愣,以为是自己把公主弄醒了,一阵懊恼,小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忙收手,而清嘉却把手覆在喻青的手背上,没有让她撤开,喻青的掌心下依然是她光洁的脸颊。
“我也没睡着呢。”清嘉道。
她顿了一下:“今日太开心,感觉之前在宫里二十年都是白活了。”
清嘉从前过得太苦,喻青的心被她说得又酸涩又绵软。
其实她自己也一样觉得很愉悦,都不舍得让这一天这么快结束。
围猎她早就见惯不惯,骑马也习以为常,宴饮都千篇一律,单单是因为清嘉在,所有都变得不一样。
还有很多事,她也想和清嘉一起做。
喻青在睡梦中,仿佛与公主携手走过了四季,春夏秋冬,总有一个娴静美好的身影在自己的身侧。
第41章
喻青和清嘉离府几日, 没有带上拂菻犬,回府这天,还没进雯华苑的门, 那只长毛小狗就夺门而出, 一路横冲直撞地狂奔。
后面的家仆连跑带颠也没追上,要不是喻青拦了一下, 清嘉没准会被团子给撞倒。
喻青:“这是怎么了?”
团子绕着两人来回转圈, 尾巴摇出残影, 呜呜叫着往清嘉的身上扒。
“世子,你们走的这几天, 这小狗都没精神, 连食都吃得比平日少呢。”
虽然它身上的灰还没擦, 但的确有点可怜,谢璟只好先把它抱起来。
喻青也逗了逗公主怀中的小狗, 道:“还真黏人。”
拂菻犬颇有灵性, 虽然平日里明明是家仆、侍女们照料它最多,但还是分得清谁是主人, 第一缠着清嘉, 第二缠着喻青,两个主人都不在,把它难受坏了。
喻青就跟清嘉在院里陪团子玩了半天抛球。
“看来以后咱们出远门,也得把它带上了。”喻青笑道。
清嘉:“远门?你想去哪?”
“不知道,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呢, ”喻青道, “要是明年能得空,咱们开春的时候可以沿水路去趟江南,江南繁华, 我都三五年没去过了。你觉得呢?”
清嘉道:“……嗯,也好。
*
半个月后,身世清白的武状元段知睿被提拔为金羽卫副统领,太子一时又趾高气扬起来。
如今皇上已非盛年,皇子中成气候的,都是年轻力壮野心勃勃的年纪。
前朝曾两度废立储君,当朝太子也并非不可动摇,谁都觉得自己还有一争之力。
世家们明争暗斗、有来有回,朝中一度暗潮汹涌。
前几年西征,让喻青得以抽离朝局,现在则切身体会到了何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身居高位,完全不涉足纷争是不可能的,不过是谨慎周旋,维持平衡,避免被并拢到任何一方去,她难免觉得烦心。
好在侯府中依旧宁静平稳,只要回到家,总觉得宽慰许多。
宣北侯世子虽然年轻,但和往上几辈一样,都是傲骨铮铮,轻易不被权色迷惑。等外人们多碰过几轮软硬钉子,慢慢就该知道这是块难咬的骨头,不再多费力气了。
这期间,清嘉又犯了一次旧疾。
时隔几个月,公主的病和上次一样来势汹汹,喻青直接告假了五日,住进了雯华苑。
陪着她时,喻青时常想,为什么要让清嘉承受如此折磨人的病痛。在她难受的时候,喻青就在她床边轻声细语地陪她说说话。
明明她那么柔弱娇气,真在病得厉害时,反而没哭过,还会宽慰喻青几句,叫她不要担心。
“今年不知道长姐会不会回来,要是姐夫回京述职,那她们一家都能来侯府过年,家里会热闹点,”喻青说,“上元节的灯花你看过吗?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明年春天院子里的杏花桃花都开了,我们可以酿酒喝。”
她把未来的畅想统统说给清嘉听,清嘉笑笑,轻声道:“你想得太久了。”
喻青道:“很久吗?可现在时日都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你看,你跟我成亲,一转眼也有小半年……”
清嘉叹道:“嗯,也是,很快啊……”
她闭了闭眼,喻青以为她能睡着,可清嘉又突然道:“如果……我死了……”
没等她说完,喻青就否认道:“不,殿下不会死的!我会一直陪着您,别说这种话。”
清嘉沉默片刻,喻青执起她的手,说:“只是病而已,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不会让你有事。”
清嘉道:“嗯。”
公主在小半个时辰后疲惫地沉沉睡去,喻青给她擦了擦额头,只觉得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