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道:“……是啊。”
喻青奇道:“你真的一点剑法都不会?总学过些招式吧。”
谢璟哼唧了一声。
在喻青的追问下, 他才勉强道:“会一点点, 不多。”
喻青道:“你可以舞几式让我看看。”
谢璟断然拒绝:“不要。”
顶尖高手的指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一般人能得宣北侯世子几句提点感激涕零都不为过,喻青道:“行吧,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谢璟蹙眉,有点委屈:“可我不想班门弄斧,这不是惹人笑话吗。我肯定舞得没有你好看。”
“我笑你做什么,”喻青道,“再说你也没见过我舞剑吧。”
谢璟不吱声,犹豫片刻,道:“好吧,那我会挽剑花。”
喻青:“……”
要不是刚答应谢璟不会取笑他,她差点就笑了,心想谢璟真好玩。搞了半天学剑也只是为了美观。
她抬抬下巴,让他试试。
谢璟拔剑出鞘,认认真真地挽了几个剑花,行云流水,娴熟优雅,收剑时则反手背在身后,的确是下功夫练过的。
然后他眼巴巴地看着喻青,那眼神让喻青觉得自己若说一句“不好”,都容易把他给伤害到,有点像趴在她膝头求她抱起来的雪团。
“……挺好的,”喻青评价道,然后想了想,“若想更好看的话,你可以这样——”
她抽出佩剑,剑身雪亮,一步不差地复刻了一遍方才谢璟的动作,每个剑花都如出一辙,也没加任何多余的招式,但分明更加灵动舒展、剑如龙蛇,最后她也和谢璟一样收锋至背后。
“你能看出哪里不同吗?”她问。
谢璟一眨不眨,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喻青又舞了一遍,耐心地给他说明,“肩要记得一直压住,不然偶尔会抬起来;转身时要多用腰;眼睛别总盯着剑看;手腕再松一些……”
演示完了,谢璟的表情还是跟梦游似的,怔怔地看着她,眼神闪烁。
喻青:“?”
谢璟道:“……我没学会。可不可以再教我一遍呀?”
喻青无奈,心想他还真是没什么武学天赋。
“你把剑拿着,”她道,“跟上我……”
外头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统领,殿下,宫里来人通传,”卫兵道,“圣上急召景王殿下入宫,车马已经停在府司门口了!”
喻青一顿,回身看谢璟,谢璟也有些茫然。
“知道缘由吗?”喻青问卫兵。
卫兵道:“不知,只说要景王即刻觐见。”
谢璟收剑入鞘,道:“好,那我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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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喻青的经验,皇帝急匆匆叫人过去,多半没好事。她眼看着谢璟跟随内侍上车,不由得皱了皱眉。
谢璟拨开车帘,道:“世子回去等吧,不用跟着。”
马车消失在路途尽头,喻青思索片刻,还是觉得略有不安,于是对手下道:“宫里出什么事了,去看看。”
玄麟卫的巡防路线遍布京城,有风吹草动也能很快感知到,问下去之后,不久就有卫兵回来给了答复:“方才还有马车去了陈家,同样请了人入宫。在宫门口听到内侍说了一嘴,陛下正等在中宫。”
中宫……陈家……
陈家一直对谢璟别有用心,喻青都看在眼里。这架势,难道是出了什么风波,把谢璟卷进去了?
喻青道:“取我令牌来,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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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进了宫门一刻未停,快步走在长街上,对身边来接引的宫人低声问道:“什么事?”
“昨日夜里皇后娘娘昏厥过去传了御医,本以为是三皇子忧思过度导致的,”宫人道,“但她一个时辰前醒来就疯疯癫癫大吵大闹起来,惊动了圣上。她口中提及您与三皇子的死有关……”
谢璟了然。
“真是的。”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皇后还要扑腾扑腾,可没想到她这么不禁打击,竟然直接垮了。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现在疯,打搅他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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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青本来拿不准,这时候入宫觐见,皇帝那边是否能应允。让守卫去通传时,恰好碰上了同样着急入宫的瑞王,瑞王看到她有些意外,道:“世子……罢了,既然来了,也跟本王过来吧。”
她搭着瑞王这辆车,顺利地到了中宫,尚在殿外,就已经听到里面的喧嚷,依稀夹杂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嗓音。
内侍通报瑞王和世子到了,皇帝正满脸躁气,也没顾上多说什么,直接挥手都放了进来。
喻青进去一瞧,人还真不少,乱成一锅粥了,多一个少一个也没差别。
陈家人、太医、中宫的侍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皇帝面前最近的,则是谢璟。
“……那日是入宫了,但是父皇唤我来的,”他声音不大,十分无辜,“后来在御花园,恰好碰上容妃娘娘,去她宫里坐了坐,然后就出宫了……”
“你说谎!”皇后大叫道,“此子满口胡言,断不可留,陛下!您明鉴啊!”
谢璟被她吼得一顿,似被吓了一跳。
皇帝也怒道:“你们把她先按住,别叫唤了,朕头痛得很!”
另一旁侍女砰砰磕头:“陛下,娘娘所言非虚。那日所有中宫宫人都能作证,景王殿下戴着面具,自正殿而入,以言语相威胁……”
“面具?”谢璟茫然道,“……那,怎么认定是我呢?”
侍女:“……”
另一名容妃那派来作证的侍女道:“陛下,那日景王殿下在雍宁宫离开后,是奴婢将王爷送到宫门处的。”
金羽卫亦有证言,当日巡宫的乃是副使段知睿大人,直言不曾有什么蒙面男子靠近中宫,否则侍卫必会上前质询。
中宫宫人见状纷纷叩首宣称确有其事,可那日皇后为了掩人耳目,特地调开了些守卫,留下的都是近身侍奉的。因此就算说法一致,也毫无说服力,兴许是在自己宫里串通的口径。
皇帝又问谢璟道:“那三皇子之事,你又如何说?你当日可去了永平巷?”
“陛下,那日傍晚,宫人去永平巷送去吃食时,九殿下的确在场……”陈文华忙道。
谢璟:“儿臣……”
“陛下,”喻青开口道,“请听臣一言。”
皇帝转过头来:“说。”
喻青道:“三皇子逝世那日,景王殿下和臣同在北宸司。戌时玄麟卫换值,景王殿下也跟着出巡,最后卫队便直接将景王殿下送回王府了。”
谢璟一怔,目光中有一丝讶异,喻青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几十年来皇后从未如此失态,就算她的指控听着都像疯言疯语,皇帝还是将人都传来对峙。现在听了一圈各方证词,实在觉得荒唐至极。光天化日戴着面具入中宫?傍晚去永平巷毒杀皇兄?
他让人先把皇后拉回寝宫去,其余宫人则听从发落。
谢璟低声道:“父皇……”
皇帝道:“行了,你也受惊了,先起来罢。”
这时,喻青身侧的瑞王又上前一步,道:“父皇。”
“方才这些固然匪夷所思,但皇后娘娘字字句句指控廷晔却是真的。为何单独抓他不放?究其根本,还是和廷晔有关。”
喻青当即眼神一凛,冷冷地看了眼瑞王。
好端端的,他这横插出来,不让谢璟走,是什么意思?
听他这话,难道也是想往谢璟身上泼脏水么?
瑞王道:“父皇可还记得,他回京路上曾遇刺杀?此事儿臣追查已久,一直没有禀告父皇,就是因为……牵连到皇后娘娘。儿臣唯恐中间有误,才不敢妄下定论,其实证据已经搜集到了。”
皇帝变了脸色,在场众人亦是噤声。
喻青则默默收回了如刀的视线。
“你……说仔细些!”
这半日的波澜起伏实在让皇帝有些吃不消,他捂了捂额角,瑞王道:“父皇累了,快扶一下。父皇,您先消消气,儿臣与您一一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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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暗杀皇子这等天家丑闻,一般的臣子听不得,理应回避。
但喻青恰好是谢璟遇刺的人证,于是她也被留下,来确认瑞王所言的真伪。
当时一行人返程时临时换了路线,瑞王怀疑队伍中就有人在暗中传递消息,不然刺客无法准确地截杀谢璟,因此,他先从名单上的人查起,果然存在异状。
同行的那名李侍郎,一直要与谢璟同乘,态度古怪,经证实此人曾是陈家客卿,与陈正华关系甚密,离京前返京后,都曾出入过陈府,且得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银款。后来瑞王命人暗中搜了李侍郎的书房,发现了他和陈家通信的证据,其中涉及九皇子。
还有那随行宦官,曾经在中宫侍奉过,会训鸟,在宫外的宅子养有信鸽、信鹰,用以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