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睿在里面两年多,收拢了一波人,终究也没能彻底夺权上位。
真相还没着落,不知道是谁对谢璟下手,瑞王便更加觉得金羽卫是个祸患,不能多留了。
既然从内部破不了局,那就从外压制,因此他才雷厉风行地推动金羽卫整编,并重组新的禁军卫队交给喻青统领。
他也一直在给谢璟身边加送人手,能松口同意谢璟来北宸司,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谢璟求他,其实是考虑到这里更加安全。
这些内幕,谢璟眼下自然没法对喻青明说。
现在被喻青发现疑点,他也有些心虚,生怕哪里露馅,被她发现。
而在喻青眼中,听完自己一席话,谢璟良久不语,神色微凝,认为他是听进去了、察觉到问题了。
于是她继续道:“……所以,殿下也要小心瑞王殿下。”
谢璟:“……啊?”
他以为喻青只想说追杀一事另有隐情,却没想到,喻青的落点竟然是这个?
喻青看谢璟又一脸茫然,不禁又是扶额。
谢璟怎么变得时精时傻的,平时做事不都一点就透么?
“他表面对你尚可,其实未必同你手足情深,”喻青道,“当初刺杀,兴许就是他监守自盗呢?若能解决你,他少了个对手;若你侥幸活着,后面他就利用你。”
谢璟道:“……这,我倒觉得未必……”
“对,未必是真的。但殿下不能不考虑这些。”喻青道。
谢璟道:“嗯,我懂了。”
喻青见终于教会了他,多少有点欣慰。
然而谢璟片刻后,又开口小声问道:“世子,你是不太喜欢二皇兄吗?”
喻青:“?”
谢璟:“主要是他其实也不像坏人……”
喻青:“……”
“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告诉你有这种可能,”喻青无奈道,“别纠结瑞王殿下了。你爱信他就信他吧。”
谢璟道:“……我只是好奇……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喻青对瑞王纵然有意见也不能对谢璟袒露,毕竟是她上司。
不谈公事,单讲私事,瑞王对清嘉不敬重,自作主张给她推荐姑娘作续弦,这点就让人不好接受。
“过节算不上,”喻青想了想,“就是二殿下……有点爱管闲事。”
谢璟:“……”
竟然无法反驳。
“确实是,”谢璟肃然道,“他这习惯不好。”
想起他哥跑到母妃那去说他的闲话,不晓得把他描述成了什么痴心错付、执迷不悟的样子。搞得母妃上次一直跟他讲,她年轻时就是被皇帝蒙蔽,后来发现男人都是背信弃义的货色,话里话外都是叫他不要重蹈覆辙。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更要小心。
谢璟拉着母亲的手无语凝噎,差点就要对天发誓自己不是断袖了。
但想想喻青这身份的隐秘,到底是咬牙扛了下来。到现在想想还是一阵头疼。
·
两日后众多事毕,皇帝下旨封禁中宫,基本等同废后,同时也抄了陈家,百年名门至此终结。
陛下的中风之症需要再好好养段时间,他又开始召谢璟入宫,指望着佛经能让他像上次那样快些痊愈。因为谢璟受了委屈,皇帝也给了他许多封赏,谢璟转头就将一座白玉珊瑚挪到了北宸司。
表面上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皇家的那些明争暗斗,喻青也不再置评。
本来就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只对谢璟说过那一次,唯一的目的就是提醒他多上心,以后别再被人加害。
她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谢璟为什么对瑞王印象这么好?真没道理。
谢璟要是进宫,偌大的北宸司就有点冷清了,眼里总有个空荡荡的位置。
毕竟是身边少了个人,喻青处理公务时,偶尔也会想起谢璟。
没有他隔三差五地跟喻青闲聊,她也感知不到时辰,一下午批阅的事项排了一大叠,倦了就揉揉眉心,放空一会儿,然后再继续。
临近傍晚,喻青托着腮支在案边,门口的亲卫问道:“统领,要为您添灯吗?”
喻青这才回神,道:“不用,我自己来。”
亲卫应声,回到门外站好。
喻青自己点了两盏灯,将案台照亮些许,她低头看时,突然凝滞住了。
某页草案的边缘,竟然有一个字。
璟。
是她自己的笔迹。
不知方才神游到了何方,她竟然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了这个字。
喻青看看自己手中的笔,又看看那白纸黑字,一时懵了。
怎么会不由自主地写下他的名字呢?
她盯着字看了半晌,思绪翻飞,自己都理不清。
谢璟。
谢璟。
谢廷晔。
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雯华……
她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侯府那方永远宁静温馨的院落。
目光又缓缓聚焦在墙上谢璟最开始挂上的那副画卷。江南美景浓墨重彩,她看的却是旁边提着的那阙《望海潮》,其中一句何其熟悉。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清嘉……
清嘉。
第66章
喻青意识朦胧, 不知身处何方,就像陷在了一团柔软的棉絮里。
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像是衣袖, 或是丝帕, 有点痒,在那上面她突然嗅到了熟悉的香气, 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嗯?你醒啦?”
有人轻声细语地问道。
喻青才发现, 自己正躺在她的膝上, 她的怀中。
“……清嘉?”
清嘉温柔地应:“哎。”
她低头注视着自己,喻青也凝望着那美丽依旧的面庞, 怔怔无言。
一瞬间她几乎忘了清嘉已经去世, 就这样沉浸在这片温情之中。良久她才执起清嘉的手, 对方的手还是微凉的,无限的思念和感伤顷刻涌上心头, 喻青道:“殿下, 我好——”
“嘘,”清嘉的手指竖在她的唇边, 道, “我都知道。别说了,再睡一会儿吧……”
可我真的好想你。
喻青在心中喃喃道。
好像又要回到一片黑沉中,她不愿离开公主的怀抱,固执地不肯合眼。
然后,她倏地发现, 不对。
公主的轮廓要更加柔和一点;公主的肩没有这么宽;公主没有戴她最喜欢的耳坠和簪花;公主没有描眉和涂口脂。
这不是她!
喻青一惊, 当即就要起身,却被那人拉住。
“怎么了?”他疑惑地说,“为什么突然要走?”
明明喻青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挣开他, 可此刻他那双养尊处优的手突然变得力克千钧。她脊背一阵阵发麻,想要摆脱他,但是又像陷入沼泽中无法自拔。
谢璟握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掌心覆上他的脸颊,纤长的睫毛扇动几下。
“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他低声说。
喻青哑口无言,她想走,但无论如何也没法把手从那张俊秀夺目的脸上抽离。她觉得自己被剧毒的蛛丝缠住了似的,动也动不了,和他相触的所有地方,都在发热。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驸马?”他嗔道,“你一定是把我忘了……”
谢璟俯身下来,吻在她的眉心上。
“——!”
喻青惊起,冷汗涔涔。她看着床帐外仍一片漆黑,现在正是午夜。
良久,她才缓缓地倒了回去,想起方才的梦,就一阵阵心悸。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还是梦到谢璟了。
她平复着凌乱的心跳和呼吸,理顺自己的神智。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其实……自从看到谢璟的第一眼,这个念头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般。不管她如何压抑、如何忽视,还是不可避免地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长得这么像,真的可能吗?
也许就是同一个人呢……
她执着地去查证两人的身世,不为了别的,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打消疑虑的证据,告诉自己一切都事出有因,好放下那不着边际的幻想。
不然就永远结束不了了。
她曾在驿站里深夜去看他的脸,因为他一颦一笑而怔愣,甚至连他不在时都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白天的那番经历,让她又感觉理智的屏障摇摇欲坠,在梦里甚至把两人混为一谈。
“找时间去清嘉的灵前请罪吧,”喻青默默地想,满心惭愧,“我对不起她。”
怎么能把别人安在她的身上呢?
就算是相同的脸,那也不能和公主相提并论。
而且这种猜测何尝不是对清嘉的不敬,公主都去世了,却蒙受了一场冤屈,疑心她的还是喻青本人。要是公主的在天之灵发现了喻青的心事,那喻青真是无颜面对她。
她要好好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归根结底还是太想念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