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夕端出一碗椰汁银耳羹摸了摸,他似乎很早就做好, 现在间隔几个小时,保温能力再强也只剩下一点余温,她被某人亲手做出来的味道勾引, 捧着喝了两口,鼻尖一酸,有点想哭。
她忍着情绪,边喝边跑遍各个房间,明知他不在,还是忍不住要亲自确定。
他真走了。
不像临时离开,房子里几乎什么痕迹都没给她留下,就像他从未出现过,如果不是她没忘,每段记忆都清晰深刻,她甚至要怀疑,昨晚是不是一场戳心的梦而已。
十分钟后,梁昭夕快速吃完早餐,走进卫生间低头洗脸,准备化妆出门,她开冷水,一次次捂在脸上,让自己无比冷静清醒。
够了。
她退缩软弱的实在够多了。
之前看不清自己,还能有理由去踟蹰纠结,尝试分离,对他转身,可现在,一切割舍他的手段都在宣告失效,她的心脏和身体发出那么激烈迫切的声音,拼命在摇醒她,把她从徒劳的逃避里拽出来,告诉她多么想念,多么留恋不舍。
他的情感沉重极端,她又正常到哪里去,彼此都是缺少被爱的孤独病患,只是他紧握不放,她总觉不配,他争夺她蜷缩,实际到头来,她心底真正贪念的,就是他倾注所有的爱。
分开根本不能自救,更不能救他,她跟他注定要纠缠厮磨,互相吞咬紧抱,她直面内心,她放不下,她想走回到他面前,无耻地问他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让她砍掉过去,以新的、赤诚坦白的梁昭夕,跟他重来。
梁昭夕关上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可她昨晚发着高烧口不对心,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孟停会不会真的失望动怒,不想再管她,才不等她醒过来就沉默离开的。
她抿唇,把微微泛白的脸颊拍红,一双桃花眼洗掉迷蒙,只有剔透的澄净。
没关系,她可以重新追他,这次没有算计,拿她这颗终于摊开的心做筹码,不知道他还肯不肯。
梁昭夕整理好,没有打孟慎廷的电话,直接出门叫车去春阙,她想好了,现在假期,他不忙公事,那不是在独居的地方,就是在孟家老宅,她一个一个试,总能找到他,有些话不能隔着手机,必须要当面跟他讲。
暴雪完全停了,天色放晴,但路况还是很差,交通阻塞,梁昭夕到春阙大门外的时候接近下午一点,安保远远看到她就要过来询问,她坦然走上前,把手指直接放到门禁的指纹感应上,果然开了。
这里是他跟她的婚房,在她一无所知时,已经拥有全部权限。
新闻里说过,孟先生住的是面积最大那套,她到处查过,记住了编号,没问任何人,凭着感觉往里走,直到走进最深最僻静的那栋门前,确认了号码,紧张地上去按门铃,可没有应答,她不安地一抬眸,眼睛扫过摄像头,门随即自动解锁。
梁昭夕呼吸停了停,攥住手指,无数准备好的话挤满喉咙,她涩然吞咽,渐渐觉得不对,在门口站了快一分钟,里面还是听不到声息。
她推门进去,陷入一片缺少光照的昏暗里,客厅落地窗的帘子基本闭合,灯也不会自动亮,她毫无准备,置身于一片压人窒息的凝滞中,而偏偏这种沉郁里还嵌着大片扎眼的色彩。
客厅的活动衣架上,沙发上,或悬挂或平铺,纯白大红的各式新娘礼服极其炫目,最正式的一件婚纱搭在沙发靠背,裙摆长长拖至地板,中央腰腹的位置,还残留着似是被人用力拥抱揉碾后的褶皱。
梁昭夕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误闯某个封闭的、荒芜又靡艳的禁地,她伸手扶住玄关柜,指尖不经意碰到一副眼镜,她本能地拿起来,目光还钉在那条婚纱上,她脚步不听使唤地朝它迈过去,走近了,才猛然看清沙发正对面的茶几上,端正摆放着很厚一叠文件。
起初她以为是公文,但这些文件的最上面,明晃晃压着一只黑色丝绒首饰盒。
她嗓子又胀又痒,手反复捏了捏,稳住力气,把盒盖打开,一枚新婚对戒赫然入目。
男款简洁,里面戒圈里刻着“昭昭’s”,女款钻石璀璨,同样位置,刻着“孟停’s”。
梁昭夕心脏越提越高,把盒子挪开,下面压着的纸张露出第一页,中央白纸黑字,清楚写着赠与协议。
她完全怔住,不知名的惶惑一把扼住她呼吸,手里拿的眼镜也滑落,她顾不上,急忙去翻内容,封面打开,首先入眼的就是上方名头,赠与人孟慎廷,受赠人梁昭夕。
再往后看,一条条数不清的房子,地产,车,船只,海外庄园岛屿,股权,现金账户,尽数归入她的名下,只要她简单在后面签上一个字,所有这些,没有保留地都给她。
梁昭夕跌坐在地板上,婚纱裙摆揉在她身下,她愕然又恐慌地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某个瞬间像是错觉见到了孟慎廷俯身在这里,默然整理好一切,仰靠在沙发上,侧头抱住新娘裙的灰色虚影。
她汲取着稀薄的氧气,手胡乱一划,把掉地的眼镜又拨到面前。
客厅很暗,一点灿亮的光源就格外刺眼,她低头,看到光是从镜腿的开关上发出,才意识到这是一副未来游戏行业做梦都想实现的全息眼镜,她鬼使神差捡起来,慢慢给自己戴上。
她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闭着眼深喘几秒,逐渐睁开,她想象了无数画面,却没想到,有另一个微微发光的自己,正歪着头半蹲在面前。
梁昭夕镜片后的双眼睁大,眼眶酸胀发疼。
她看着对面的女孩子满脸俏皮温柔,笑眯眯跟她对望,娇嗔地甜声说:“孟停,你是不是又想我啦,我今天还没有跟你说,新年快乐,去年的我,今年的我,往后每一年的我,都最爱你。”
梁昭夕手指在地面上扣到泛白。
这不是她,她疾言厉色,满口刺伤,为了分手,把他推上行刑架多久了,这是他眼中,曾经迷恋他缠绕他,一心扑向他的梁昭夕。
他要从一串虚拟的声音里,才能听到她对他说新年快乐。
梁昭夕动作顿住,陡然想起什么,急促站起身。
新年……今天是大年初一!
以前孟停跟她提起过,她也从麦麦那里听过相关的豪门八卦。
在孟家三代掌权时,就立了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初一,孟家将在自家邮轮上做东,邀请各方合作伙伴带家属登船,全额免单,第一年就盛况空前,聚集了当时全国头部的资本世家,到后来,每年的邮轮行俨然成为全年最隆重的私人商业活动。
孟慎廷成为话事人后,这个传统似乎并未打破,只是他本人不曾到场露面,那今年呢?他会不会去?
她明确记得,孟家大型邮轮的母港在沪市港口,新年这一趟特殊航程,通常是下午七点左右从港口出发,五天才回程。
沪市……
梁昭夕心口涌上针扎似的刺痛,她只要一想到沪市,就不得不想到陈松明,陈家的根基都在那里,他虽然潜逃,可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再回到最危险的地方伺机报复,如果他在,那孟停身处沪市,是不是面临危险!
她按亮手机想打电话,通知栏忽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她专门设置过关键词,只要触发孟慎廷的名字,就会特别提醒。
她立即点开,标题上硕大的字写着,新年第一天,孟慎廷低调现身沪市港口,为即将启航的超奢华邮轮行揭开神秘帷幕,孟董绯闻缠身,身旁竟无人作陪。
梁昭夕如同吞下了一捧炸药,他这时候现身沪市,怎么可能想不到陈松明那个通缉犯有可能在,他恐怕根本就没考虑安危,他是存心的!
所以……他才会事先准备这些转让协议,他昨晚才想冒大雪见她一面,他才早早离开,明知她起床是早餐会冷,还是固执地做了一桌。
梁昭夕心如刀绞,再也待不下去,她匆匆转身要朝外走,膝盖刮到茶几边,那一叠转让协议旁边,还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被她碰掉,上盖翻开,露出里面用卷轴卷好的纸张,中间贴一小块烫金封条,写着两个字,聘书。
她来不及看,把聘书攥得发烫,藏进包里,快步出门,先打给孟慎廷,但只有忙音,直到自动挂断。
想打第二个时,她命令自己镇定下来,他会失联,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让她联络,她再坚持,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如果孟停这一行真的事关陈松明,那沈执作为负责案件的刑警队长,一定了解情况,她不能轻易打搅孟停,但她可以去问沈执。
梁昭夕笔直站在门前,拨通沈执的电话,那边刚接起,她开门见山问:“陈松明的事怎么样了,抓他有没有眉目。”
听筒里沉默片刻,沈执异样沙哑的声音略有迟疑地传来:“案子相关的事都在严格保密,不能跟你说太多,我们正在抓捕,你别问了。”
“这么保密?那你之前怎么都主动告诉我?今天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的?而且上次你不是说,他快抓到了吗?”